薑橈踱步到他跟前,和他對視了幾秒,揶揄說:“配得上配不上是成年人考慮的。你大學的時候我才高中,咱倆那時候認識,最多——算早戀違反校規。”
沈問埕沒回話。
在無聲裡,他替她將一小撮擋著額頭的碎發理到了一旁。薑橈沒預料到這個,眼前的光被他手擋了一霎,隨後,看到他目光。
他發現還有幾根碎發,想再抬手,見樓梯下曾姐端著菜路過,停了下來。
從她過往的交流點滴,還有在公司裡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他差不多清楚薑橈不是個喜歡在人前動作太親密的人。
“還挺不好弄的。”沈問埕說著,手插到長褲口袋裡。
“還好你沒說——”薑橈本想開玩笑說,還好你沒說,沒幫女孩理過頭發,才不會弄,這種老套哄人的話過時了。
但話到嘴邊上,沒說出來,她意外發現竟然有點兒想回避,對於那些他的過去。
還是早戀好,早戀時候誰都沒過去。
“沒說什麼?”沈問埕問。
“沒什麼。”薑橈笑笑,繞過他下了樓,走兩步,她回身再上來,“欸,問你個事兒。”
沈問埕等著她問。
“我們第一天見,在南京的時候,”心裡的問題很多,有些困擾她許久,有些或許一直都不打算問了,“我不小心聽到你打電話了,在樓下你拿紅酒的時候。”
沈問埕記性一貫好,稍許停了兩三秒說:“一個女同事打過來的?”
不愧是他,一句話就解決了最重點,是女同事。
沈問埕接著道:“她和另一個同事有矛盾,那個同事升了副總,外邊傳是因為我的關係。”他言簡意賅,雖不記得對方每句話了,但薑橈如此問,內容必然有讓人誤會的地方,“你聽到的是什麼?”
“祝你……”她目光促狹,提醒他。
沈問埕記起來了,無奈說:“人生氣時說的話,都沒什麼意義。”
薑橈怕他誤會,說:“我不是有意聽的,你聲音開太大了。”聽人家電話實在算不上禮貌。
沈問埕一笑,捉到了另一個重點:“那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是誰,還記得電話裡說什麼?”
薑橈當然不會承認,她從開始就注意到他了。
“對話太狗血了,”她說,“而且……哭著打的,說那種話,想不記住都難。”
“這種挺常見的,”沈問埕說,“我第二次創業,合夥人跑路了,我被人堵地下車庫差點兒交代了。那次嚴重。”
薑橈心裡像被刺了下。
“其實挺有意思的,”沈問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明明說他的事,反而用細微動作安撫起了她,“都是經曆。”
每當他聊到正事,就讓她想到江文序。
一個三十多歲像四十開外,一個四十卻像知天命的年紀,好像什麼都不是大事,反正怎麼過都是生老病死……但又不是暮氣沉沉的那種,而是:人生左右不過這些事,怕什麼?
薑橈換了個方向,不再提他讓人心疼的過去:“一開始我進職場都不習慣吵架這種事,想著都是高知高學曆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後來發現是我理想化了。”
她和周殊在一個家屬院,那裡邊住的好多有頭有臉的人,依舊能聽到誰誰家多占天台吵起來了,誰家搶車位鬨得不可開交,她小時候聽得乍舌,後來就麻木了。前幾年,江文序公司的獨董和董秘打得辦公室玻璃都碎了,她和其中一個關係近,事後發了條消息過去問,對方答曰:這也就是我這兩年沒練了,下次抽不死他……
她瞅著沈問埕,想象他因理念不合,和人起爭執……“你和人吵的時候,凶嗎?”
沈問埕點頭,毋庸置疑:“合作久了,沒有不吵架的。有人說話俗點兒,有人雅點兒,其實都一樣。脾氣一上來,看到的都是彆人身上的貪嗔癡,其實自己一樣不落。”
她把這話品了品,玩笑說:“你金句挺多的,能多做采訪就好了。”
沈問埕兩手一伸,拉住她的雙手,瞧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你老板以後是林涇深,這個套就不用下給我了。”
“怎麼是下套呢?”
“對宣傳部來說,老板有兩大用處,一給預算,二被你們拿出來研究打造,為企業形象服務。”沈問埕一語道破。
薑橈“哦”了聲,被他握著的手掙不脫:“還有發工資。”
沈問埕握緊她的手,感覺她細長的手指和骨節,低聲問:“還有嗎?”
薑橈抿著唇笑,不答。
她感覺臉邊的頭發滑下來,抽回來一隻手,理頭發時,碰到他下巴頦上偏硬的胡茬。手一頓,不動神色收回來。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孩兒了,又是正經的男女朋友,這麼推推就就,讓人很難不浮想聯翩。
他的手骨節粗,手掌大,包裹著她的另一隻手。
薑橈見他一直不鬆手,慢慢地竟離他主動近了一寸。再近,就不可言說了。
沈問埕想到了最初在走廊裡,她七分醉意揚起頭,認真和他在黃橙色的水晶燈光裡對視,親切地問他是哪個部門的同事……和此刻一樣,著實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