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周老爺子去世,周以寒對於人之常情看的很淡,她天生就是一個不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所以她看著一臉惆悵的沈弘韞,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更何況以兩人現在的關係,做什麼都帶點曖昧程度。
周以寒同時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上前搭話,以沈弘韞的性子一定會誤解她的意思,不如就在屋內陪著江叔,多少能讓江叔心裡好受一點。
站在一旁的小豔手裡還握著兩個橘子,她不明白為什麼江叔那麼好還會染上這樣的病,獨自一人躲到角落裡,看著手中沒能吃完的砂糖橘哭的泣不成聲。
大概是酒勁過去,江叔從床上蘇醒,一眼便瞧見了握住自己那粗糙手臂的周以寒,老一輩的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以至於大限將至,江叔也並未有多難過。
“哭啥子嘛,多好看的女娃娃,哭咯可就不好看了。”江叔抬手擦去周以寒眼角的淚水,一臉欣慰的說道:“我這輩子遇到了兩個人,她們對於酒釀行業的理解都遠超於常人,沈弘韞他爹陳知節為了愛情放棄了酒釀,歸隱山林得到了一輩子的幸福,但小寒你不一樣,你本就是為酒釀而生,你的天賦你的努力都在我們眼中有目共睹,江叔有一點小小的私心,我想讓你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賦,不要辜負了自己的衷心。”
周以寒愣神片刻,抬眸對上了江叔昏沉的雙眼,終究是杏花微雨不負兒女長情,在江叔的話語中,她回眸看向了屋外的沈弘韞,不甘的應下了這句囑托。
隻是對沈弘韞來說,這一切都不公平,可周以寒自從穿越到南鳶北塢這個盛世朝代,沒有係統沒有任務也沒有任何目的,一切的努力都憑她愛財的心思一路高升。
可如今江叔的一席話仿佛提點到了周以寒的心裡,她本就不屬於這個朝代,所有的一切終將會是蘭因絮果令人惋惜,老天爺讓她穿越到這裡,自然而然是彆有用心,江叔大限將至說不定就是在提點周以寒,她生來就是為了酒釀,不可以局限於男歡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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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叔走了,走的很平靜,沒有肺積水所帶來的疼痛,翌日清晨的一大早,江叔起床給三人做了早飯,獨自一人走到了後山的那篇竹林,那是年少的他與陳知節相遇的地方。
沈弘韞的親生父親,北塢最傑出的釀酒師傅,遇到了北塢最具有天賦的釀酒學徒,二人相遇如同知音,年幼陪伴年長彆離,陳知節與江叔大吵了一架,帶著沈弘韞她娘拋棄世俗歸隱山林,留下了一夜之間白頭的江叔。
就算是吵架,可昔日的夥伴遇難,江叔也沒辦法置之不理,陳知節傷痕累累的將沈家母子托付給了江叔,可他終究沒能保住沈弘韞,讓年僅六歲的孩童被鎖在了四角高牆內。
他不敢再見陳知節,卻又心疼這個沒爹娘疼愛的孩子,江叔這輩子沒有娶妻生子,他親眼見到了一位天才的隕落,他害怕甚至是恐懼,所以麵對周以寒和沈弘韞暗地裡萌生的感情,即便是要走的前一刻,他也不希望再次重複那樣的場景。
但周以寒卻是雲裡霧裡的不理解,可江叔走了沒有人為她解答疑惑,她隻知道自己不該隻看重感情,竹碎坊的老弱病殘還需要她,她不僅僅是周以寒,還是周掌櫃。
三人找到江叔的時候,他的手中緊緊抱著那一罐未曾喝完的糯米酒,江叔老是與沈弘韞通信,說周以寒像他的一位故人,沈弘韞如今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製作手法,一樣的糯米酒會有天壤之彆。
就像素未謀麵的陳知節和周以寒,兩位酒釀行業天賦異稟的人才,一位被困於人情所愛,一位被困於事業奮鬥。
或許江叔也不理解為什麼陳知節會放棄酒釀,在他眼裡,陳知節就如同一個膽小鬼,沒能給心愛的女子一個交代,也沒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江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沈弘韞,就像彌補了老一輩人曾經破碎的友誼。
那罐心裡的橘子酒終究是沒能釀製,把江叔葬在了那篇竹林深處,周以寒親手將墓碑放在上麵,那天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了周以寒身上,沈弘韞脫下自己的外套想要蓋到周以寒身上,卻被周以寒拒絕。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到屋內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後在看了眼萬江縣獨有的林間美景,與夜色朦朧雨中即景的那天,踏上了回到北塢城的路。
不知所措的沈弘韞回到屋內一片幽靜,來時走的水路,想要回去也得再等幾日,隻好將江叔的小木屋收拾一番,滿懷心事的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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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回到竹碎坊,蔣宇生就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在小豔驚恐的目光裡,周家二郎周生墨翹著二郎腿坐在大院內,抬眸對上了周以寒挑釁的眼神。
若不是早就清楚了周生墨的尿性,周以寒肯定會拿著掃帚將人趕出去,被蔣宇生攙扶著下了馬車,抬腳走到了周生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