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立思索片刻回應;“秦老板去年九月才遷來羊城,祖上是做煙草和釀酒的,如今城內酒樓已被他包攬了大半。”
“本事不小,他在羊城已有這般作為,怎得才來?”
“說是因為父親病逝,要留在祖宅守孝方才耽擱了。”
“原來如此,那這個陸凡呢?跟他一個地方來的,兩人認識?”
“是的,陸家世代從事醫館,鴻濟醫堂就是他家的。”
陸凡竟是鴻濟的東家?這兩人倒是有趣,酒樓是消息彙集之地,醫館更是能與所有人接觸,下至平民奴仆,上至達官貴族,不愧能將生意做的這麼好。
福雅居內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不少人看見她都起身寒暄,左煙笑著應付。
緞莊的岑誌在一旁不知怎麼的忽然提高了音量:“老夫哪擔當得起啊,不過是承蒙各位關照,做些小生意罷了。”
“岑老板莫要謙虛啦,誰不知你莊子上的綢緞供不應求啊?”
“還望岑老板不吝賜教,將這經營之道向我等指點一二,如何啊?”
岑誌紅光滿麵笑到:“指導不敢當,我都是聽從家父的教誨,安守本分,腳踏實地,靠著運氣和僥幸做事終究是走不遠的。”
周圍的人悄悄往旁邊看去,左煙端起茶盞擋住上揚的嘴角,若不是這裡人多,她隻怕會當場笑出聲,這些人本事沒幾個嘴巴倒是碎的很!
隨意看了一圈,左煙將目光定格在右前方的藍衣男子身上,他恰到好處的微笑不會讓人覺著輕浮,又夾雜著幾分疏離。
父親曾說,有些人你無需去了解,隻堪堪一眼就知道那是天生的商人。
會長姍姍來遲:“感謝諸位百忙中來參加今日的宴會,客套話我就不講了,大家都清楚,將士們無怨無悔的守護著邊關,他們為了大啟拋頭顱灑熱血,我們也應當出一份力!大夥覺著呢?”
“會長說得好!”
“是啊!我們能有今天的安寧離不開將士們的辛勞。”
左煙好整以暇的看著那些因為幾句話就熱血沸騰的人,總覺得在看傻子,真有這麼好騙?
岑誌見左煙在一旁喝茶並未表態,開口問到:“左老板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是覺得會長說的不對嗎?”
嗯?她說啥了?
眾人義憤填膺的看過來,會長也將眼神投向左煙,唯獨那個溫潤的男子在與朋友談笑,像是完全沒注意這邊似的。
見左煙不吭聲,岑誌繼續說:“看樣子不是,莫不是左老板不願意為邊疆將士出力?”
胭脂大戶劉存信這時候跳了出來,盛氣淩人的衝左煙指責道:“左老板,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講情義,你我皆在朝廷的庇護之下,萬不可如此忘本!”
“岑老板家裡缺柴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兩名交談的男子也朝她看了過來,岑誌有些摸不著頭腦:“左老板這是何意?”
“若不是缺柴了,為何那麼喜歡把火引到我身上呢?”
“你!”
“我從頭到尾有說過什麼嗎?我何時說過不願意了?”
眾人有些尷尬,因為左煙確實沒有說過。
岑誌麵紅耳赤的怒嗬:“左煙!你休的目中無人!就是你爹”
“岑老板,看清楚坐在這裡的人是誰!你舍不得掏包裡的銀子,就想拿我當刀子使!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會長見情況不好連忙開口:“左老板,大夥都是生意人,你說話不要太難聽。”
左煙隨手拿起一本賬冊,一邊翻閱一邊說到:“左煙並無惡意,不過會長有一點說對了,煙兒嘴笨說話確實不中聽,不如就給大家看些有意思的東西!”
會長看著玉立手上厚厚一摞冊子不明所以道:“什麼東西?”
“沒什麼,就是去年北地大旱,我路過鄂樨發現那的百姓食不果腹,沒記錯的話,商會捐贈給鄂樨的可是整整四百萬白銀,三千萬石糧食!且那時距離商會下發完賑災錢糧最多一個月!我怎不知區區一個鄂樨不到十二萬人!一個月就能將賑災錢糧全部耗光!”
大廳瞬間嘈雜一片。
去年大旱,各商戶都出了不少銀子救濟北地,為了給他們送糧食,城內更是提高糧價抑製百姓屯糧,難道這銀子和糧食沒用到地方?
“我就想問問會長,是鄂樨的百姓生了兩幅腸胃,連銀子都不值錢了!還是說羊城離鄂樨山高路遠,以至錢於糧一整月都沒能送達?左煙實在是不明白啊!”
左煙一席話猶如石子落入潭中驚起層層波浪,眾人的置疑和討伐聲傾瀉而出:“荒唐!彆說是一個月,就算是家書也最慢半個月也該到了!不可能耗費那麼久!”
“這事必須查清楚!”
“就是啊!得給我們個說法,錢也不是地裡長出來的!”
平日裡甚少說話的嚴老杵著拐杖走到會長麵前,沉聲質問:“陳會長,左老板所言可屬實?”
“諸位!大家都是商人做事講證據,我這裡有些賬冊,大家分發看一下便知真假!”
陳肅眼神閃躲,自己平日做事極為謹慎絕不可能留下把柄,左煙是如何拿到那些賬本的?顧不得其他,他惡狠狠道:“休要胡言亂語!你分明是故意擬造假賬本誣陷我!”
“是不是誣陷,陳會長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肅從旁人手中奪過賬本翻看,臉色煞白:“不可能!你怎麼會有這些?”
“運氣好罷了!”
左煙淺笑著瞥了眼掩聲息鼓的岑誌,隨即便起身準備離開,臨走時吩咐玉立將一部分賬本留給嚴老:“今日籌款之事,便等嚴老與諸位商議過後再說吧,告辭。”
物雖舊、人常新,而人心更是瞬息萬變。
秦執年同好友坐在馬車上,回憶起方才那出好戲不禁覺得有意思,挺安靜的小姑娘沒想到咬起人來這麼疼。
遇事處變不驚,證據一針見血,明顯是有備而來的;親自揭穿卻不摻和陳肅的下場,是真想探清陳肅的底子,還是另有所圖?
陸凡翻看著近一月的營收,忽然朝一旁的好友問到:“方才那姑娘是不是在看你?”
秦執年溫聲回應:“何以見得,陸兄方才同我坐的一處。”
“是嗎?那我換一種問法,你為何一直看著那姑娘?”
聽出話裡的調侃,秦執年麵色如常的拿出手帕輕輕擦拭著玉佩,不緊不慢開口:“我隻是感覺,那姑娘的眼睛裡有故事。”
“這你都能感覺到?”
“……她的眼神清澈卻毫無靈氣,和夜晚的死潭沒什麼區彆。”
“不過那小姑娘今日搞這一出是壓根沒給自己留後路啊。”
“倘若這就是她想要的呢?”
自商會一事後左煙便再也沒有出門,平日除了練字插花,就是請茶社的先生來府裡講故事。派去的人沒帶回什麼消息,看來這陳肅還是有點本事,能跟那群老家夥掰扯這麼久。
說書先生在不遠處唾沫橫飛,隻因左家給的銀錢多,愣是講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未停下,一旁的茶水也沒動過,當真是個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