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官榜上貼出陳肅的處決公示,上頭寫著他對自己貪汙一事供認不諱,承認自己任職期間濫用公職、謀取私利;經朝廷統籌陳府共計抄出九百萬兩白銀、一百二十萬兩黃金。
今日聖上下旨,判處陳肅死刑,於明日午時三刻問斬,消息一出民間百姓無不拍手叫好!
此時左煙與書月正在用午膳,一旁的左雲升彙報完處決結果後便退下了。
書月趁著挑魚肉的功夫將心中疑惑問出:“煙兒,既然陳肅背後有人,你是怎麼確定他一定會死的呢?”
“陳肅貪墨多年都安然無恙就是靠那人的羽翼保護,如今他卻在陳府留下這些錢財,你覺得是為了什麼?”
“說明他想棄了陳肅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可他就不怕陳肅狗急跳牆?”
“人有七情就會牽掛,難道你沒發現從商會解散到現在,絲毫沒有人提及陳肅的家人嗎。”
“對啊!隻能說陳肅太蠢,為人爪牙不說,到頭來還得用性命護住家人。”
“從罪證被我拿到手開始,陳肅就已經是棄子了。”
禦書房內燃著龍涎香,林初致坐在一旁品茶,一身明黃衣袍的順啟帝正在翻看奏折,順啟帝年歲二十,卻已經做了十七年的皇帝。
“朕覺得皇叔提出的法子可行,設立昭林院提拔寒門學子,正好可以敲打敲打那群老東西!還好這些年有皇叔在,不然朕都不知道要被那些朝臣欺負成什麼樣!”
“得聖上信任是臣的榮幸,那臣就回去靜候聖音了。”
“好!皇叔慢走。”
房內一時寂靜無聲,大太監凃正走到皇帝身邊替他研墨,斟酌著說:“聖上,奴才有一事不明,睿王此番行事想必是為一己私利,聖上為何要幫他呢。”
“打壓權貴對朕來說利大於弊,皇叔想做就讓他做,至於目的,重要嗎?”
“可萬一他有了異心……”
“那又如何?隻要朕無所顧慮,這皇位,朕就坐的穩。”
“奴才明白了。”
“讓龐武來見朕。”
林初致身穿暗紅色官服走在皇宮內,路過的官員見他紛紛行禮退避。
行至宮門,顧蘭亭騎著高頭大馬在車旁等候,見王爺出來,他立刻下馬上前到:“王爺,洛大人已經在王府等你了。”
“走吧。”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繁雜的叫賣聲逐漸消失,暖風透過簾子吹進車廂內,林初致警惕的睜開眼睛,隻覺鼻尖隱隱有一股難聞的氣味,他低沉著開口:“蘭亭,外麵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聽見下屬回應,倒是遠處慢慢傳來一道碰撞聲,沉悶且規律;林初致渾身的肌肉霎時緊繃,他緩緩靠前伸手掀開門簾,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空曠的宮殿在炎炎烈日下滾燙而昏暗,熱氣如海浪般衝擊在臉上,他瞳孔猛縮癱軟在地上,視線因熱淚變的模糊,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吊在懸梁上。
屋子裡彌漫著惡臭,屍體輕輕晃蕩撞擊著一旁的柱子。
耳邊好像有人在哭,他知道那是誰,他想大聲呼救,脖子卻像是被掐住一樣漲得通紅,濃烈的窒息感直衝頭頂。
“母妃!”
顧蘭亭瞬間從馬背跳到車軸上,猛的伸手拉開簾子環顧一圈,確認車廂內沒有危險他才鬆了口氣:“王爺,可是做噩夢了?”
林初致大口呼吸著空氣,背上驚起一陣冷汗,仿佛那股窒息感仍舊籠罩在胸前:“本王沒事……還有多久到。”
“還有半盞茶的功夫。”
“退下吧,等等……你離馬車近些,不要占用太多道路。”
“那屬下靠著車窗走。”
“嗯。”
洛繁秋翹著二郎腿坐在前廳悠哉悠哉,聽見林初致回來了,他放下腿起身上前:“下官參見王爺。”
林初致直接略過他朝書房走去,洛繁秋愣愣的問到:“蘭亭,你家主子這是咋了?我沒惹他吧?”
“洛大人不是還要同王爺談事情,快去吧!”
“奇奇怪怪。”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屁顛顛跟著去書房了。
林初致坐在書案前一臉疲憊,洛繁秋一進來就看見他這幅模樣,不禁皺眉詢問:“你怎麼了?跟聖上談的不順利?”
“沒有,就有些累,你找我何事?”
“就想問你陳肅這事兒就這麼結了,可以吧?”
“可以,讓趙固原打點乾淨就行。”
“還有,城西那片打算什麼時候落地?”
“等聖旨吧,總不好讓那些商戶這麼容易進去。”
“行,那我走了,官府還一大堆事等著我呢。”
下人端上熱水,林初致連喝兩杯才靜下心來靠在椅子上發呆,他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過母妃了。
左煙坐在包廂裡等人,身旁跟著的是玉立。
她與樓向晨約好今晚在明蜃樓談生意,眼見還沒到時辰,左煙直接讓小二上菜準備邊吃邊等,桌上陸陸續續擺滿,左煙讓玉立去偏房吃完飯再過來。
一輛裝潢豪華的馬車停在樓下,樓向晨一身金色衣袍上繡著赤紅圖案,手持的折扇也泛著金光,渾身透著一股暴發戶的氣息,偏偏他精致深邃的五官就是能壓住這身裝扮。
掌櫃一見他就笑吟吟的:“樓公子來啦,左老板已經在上麵等著了。”
“嗯,帶我上去吧。”
左煙吃到一半房門被打開,她抬頭差點被那一身裝扮閃瞎眼睛:“樓向晨,你……快過來吃飯吧!”
“怎麼自己吃了?我可是專門推了酒宴來陪你談生意的。”
樓向晨嘴上嫌棄著,身體倒是誠實的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動。
“抱歉我實在是太餓了,下次一定等你。”
“怎麼,你要倒閉了?難道是陳肅那廝把你的錢都卷跑了?!”
“咳咳你家才要倒了!我下午陪朋友去了趟菩提寺,然後就直接過來了。”
“好吧,你約我過來想談什麼?”
“城西的民宅快落了吧?我想買下那邊的鋪子,你有沒有門路?”
“我回頭幫你問問,不過那邊不是平宅嗎?你鋪子裡的東西那些人可買不起啊。”
“先幫我問問吧,謝了啊。”
一個時辰後兩人才從酒樓分彆,各自都帶了些醉意。
第二日午時,刑場外早早圍起了百姓,官兵們警覺的維護著秩序,防止有人從中作梗。
正值春意,微風輕拂過眾人耳邊,陽光肆意卻不熾熱,是個砍頭的好天氣。
左煙、書月坐在刑場附近的茶樓上喝茶,為了更好的看清刑台,她訂了最靠前的包廂,她是不怕見死人的。
樓下攢動的人頭越來越多,左煙忽然覺得人性至冷,若台上是自己人,他們恐怕徹夜難眠;而現在眾人興致勃勃的聚集觀賞,無非是因為將死之人與他們無關。
三刻已至,陽光在刑台內撒下灰色人影;燕鳴聲起,木牌墜地,劊子手起、刀落!空中閃過一抹赤色,臉皮裹挾著猩紅在地上打轉,眼睛裡藏著許多名利、欲望、怨恨、恐懼,最後墜入塵埃。
書月緊要關頭捂住了眼睛,玉亭玉立則跑出了房門,終究還是小姑娘。左煙看著她們的背影,她也想害怕。
人群逐漸散去,書月說自己被嚇到了,要去集市緩解緩解,於是一行人就這麼慢悠悠的往東市閒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