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逐漸開闊,巍峨崎嶇的高山已退至身後,車廂明顯亮堂了。
左煙睜開雙眼,眸子儘裡是抑製不住的興奮和戰栗。
腦海中回想起秦山腳下那一幕,山風扶起輕飄的車簾,左煙看見了陸凡血染白衣的樣子,眼尾處還映著鮮紅,那嗜血而肆意的模樣讓左煙慶幸,太好了,她賭對了。
這兩人果然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這般心狠手辣的做派,若是能求得他們調查當年的事情,必定事半功倍。
瞧著一望無際的平原,玉亭歡喜的喊道:“小姐我們過秦山了!太好了!這下路就好走了。”
左煙輕笑著看向她,是啊,太好了。
之後一路順利,眾人沿路走走停停,應是前段時日稍微適應了這邊的天氣,大家都沒了中暑的狀況。
四日後,車隊終於回到了羊城,藥材一車接一車的運進鴻濟醫堂,沿路的百姓看著也頗為震驚,頭一次見買這麼多藥材的,這得花多少錢啊。
最後十車被陸凡吩咐直接送到城西去,左煙同兩人道彆後就回家了。馬車停在左府門前,仆人認出是左煙回來了連忙上前:“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左煙淡笑著回應:“是啊,我不在這一個月府中可有什麼要緊事?”
“稟小姐,府中一切都好。”
剛說完,就看見書月和玉立急匆匆的跑出來,書月飛撲上前保住左煙,語氣粘人還帶了點哭腔:“煙兒你終於回來了!我擔心死你了!”
“沒事啦,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一走就是一個月,快回院子,跟我好好說說你一路上的事。”
“好。”
回到熟悉的地方,左煙才覺得自己安全了,數十日的舟車勞頓讓她疲憊不堪,當天梳洗完倒頭就睡,書月叫了她好幾聲都沒醒。
夜深了,陸凡站在醫堂的窗戶旁望著夜空,天上沒有幾顆星星,就連月亮都不大清晰,有的隻是驅不散的烏雲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沾滿血汙的短刀早已洗淨放回了原位。這麼多年來,他的手臂上時時備著一把利刃,連睡覺都不曾取下,這是他的習慣。
他殺過很多人。
陸凡同秦執年一樣出生於江州世家,不過他卻沒有秦執年那般幸福。
陸家世代經營醫館和藥材,可曆代家主卻都沒有學過醫術,隻因首任家主陸凜之曾說:陸家不需要心懷天下之人,更不需要心慈手軟之人。因此陸家的孩子每到六歲就會被送到漠山磨煉心性與意誌。
他們要經曆的有很多,陸凡清楚的記得,跟他一起被送進山裡的孩子有九個,可最後走出山裡的卻隻有他一個。
他不明白,為什麼從前溫柔善良的哥哥姐姐們忽然就變了;前一秒還在繪聲繪色說話的人,下一秒就被人從身後捅穿了心臟。
那個披著黑衣的惡魔,用那把滴著血的刀指著他們說,這漠山上隻能活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就隱藏在人群中,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後來那個惡魔就消失了,不,它沒有消失,它住進了每個人的心裡,讓每個人都變成了其中之一。
陸凡四處逃散,他哭喊著想找到回家的路,可他找不到;前路迷茫,而身後是隨時可能出現的劊子手。
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十日、二十日,漠山上能聽見的逃竄聲和哭喊聲已經沒有了,周圍的樹皮和野草已經被吃的所剩無幾,就在他以為自己能活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被發現了。
瘦骨嶙峋的男孩手持尖銳的樹枝朝他逼近,陸凡緊緊拿著從地上撿起來的石頭,一步步往後退。
一股重力將他壓在地上,手上的石頭早就沒了蹤影,他用力擋住身前的樹枝,差一點,隻要再往前一點點,他就可以離開這個人吃人的地方了,可是他真的不想死,爹娘還在家裡等他。
樹枝終究是刺穿了嬌嫩的皮肉,鮮血順著小手留到地上,陸凡閉著眼倒在血泊之中,鮮血逐漸浸濕了他的頭發,侵蝕著他的人性。
那個惡魔出現了,他一手抱起一個孩子向山洞外走去,搖晃間,陸凡猛的睜開血色的眸子,握緊手中的樹枝拚命刺向那人的脖頸,身體瞬間摔在地上,陸凡的臉上滴著溫熱的液體。
惡魔躺在地上抽搐,身邊是早已被他反殺的男孩,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麵前蹲下,白皙的脖頸上被紮了了好幾個血窟窿,不停的向外噴射血液,他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還有深深的不甘和惡毒。
陸凡取走了他的短刀,就是它造就了這場罪惡,他空洞的看著地上的人:“有句話你說錯了,這漠山上隻能活一個人,那就是我,而你最該死。”
短刀紮進了他的眼窩,那人不再掙紮,終於死透了。
陸凡麻木的往山下走著,內心因極度的恐懼而忘記了哭泣,他的手猛烈的顫抖,手裡的刀卻握的緊緊的。
他不敢鬆懈,身邊早已是人鬼共行,人亦是鬼,鬼亦是人。
無論前方是何阻擋,遇神殺神,佛亦如此;他隻想活下去,用儘所有力氣和手段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