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麼多年了。
連在夢裡他也已經長大成人了。她總感覺如果他當年沒出事,現在一定就是那樣,因為他一直是一個那麼有規律的人,仿佛是在一個理想的模子裡勻速長大的(她也始終忘不了他的數學那麼好)。
現在每天早上她用手機鬨鈴轟醒自己,到洗手間裡刷牙,如果有一秒停下來不刷,屋子裡就沒有一點聲音。
明明花了那麼大的功夫,也經過了那麼多事,連古代那些英雄也不一定有那麼多次離死那麼近。後來有幾次晚自習的時候她偷偷溜出來,跟夢遊似的,到他跳下去的天台上,夜裡的空氣一直那麼冷,那麼黑,仿佛黑顏料融化在了冰雹裡。
在計算大概會落到哪個地方時,她發現,幾乎沒有哪個角度不會砸到樹上。那時她一點也不害怕水泥地,但害怕掛在樹上被樹枝穿透,像有意給路過的人當反麵教材。
“他明明一直過得那麼幸福,為什麼我沒有跳下去,他卻跳下去了?”
她用拳頭砸流滿眼淚和鼻涕的臉。一個想象中的人在努力打敗她,用她出氣。
後來又有一次到這個地方來,爬到了寬寬的圍欄上,特彆寬,仿佛設計出來就是為了讓學生站上去。半蹲著,幾乎就要站起來了,大概估摸著到地麵有多高,心裡很平靜。突然她看見了欄杆外栽的粉紅色的花,在漆黑的夜裡仍然那麼紅,她都懷疑眼睛到底有沒有看見了那顏色。她心想:“當時他跳下去之前到底是看見了這些花,還是當時根本就沒有開?”
經過了這麼多事,每次在不經過思考,就輸入寫字樓那一層樓自動門的密碼時,她就對自己說:“是克服了那麼多,才把我送到這個裝修很俗套的寫字樓,這一層樓裡一個占不了多少辦公室的小公司,做一份乏味,說出去也不會引起彆人任何反應的工作。”
每次站在那電梯前麵等,看著金屬麵裡的自己(她總是下了班也蹲在廁所隔間裡,挑一個不會碰見彆人的時間,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這樣幼稚),又看著垃圾桶裡露出來的紙包裝。如果他還活著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