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很難吧。”
“什麼?”
麵前的男性卻看向她身側,微笑著說:“我想,跟她住在一起,一定很難吧?”
她皺了一下眉頭。
旁邊的青年喝了一口飲料,眉眼彎彎:“不。不能這麼說。我要是點頭了,她會失望的。”
“你是說她會逼你說跟她住在一起很開心嗎?”
麵前的男性和身邊女性對視一眼,臉上幾乎笑出來。
她眉頭皺得更深了。
身旁的人卻摸著她的肩膀,笑吟吟地,一口咬定:“不用逼我,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室友。”
“女福爾摩斯是全世界最好的室友?”
她終於忍不下去,站起來走開。他臉上笑意逐漸消失,放下手裡的青葡萄飲料,也隨即追了上去。
對麵的一對男女,仍然像一對取暖的狐狸,靠在一起嘻嘻笑個不停。
從街頭到另一端,直到視線看不見的地方,都有街燈昏黃的光。這是城市裡一條受尊重的街道。
在這條街道上,有犯罪、有醜惡、有看不見之處,也有端莊的夫人,由紳士攙扶穿過充滿玫瑰的小徑。
在這條街上,找不出比他的室友,舉國聞名的偵探小姐更尖刻,更冷淡,更接近金屬的頭腦。
他始終記得他們見麵的第一天,在街道上等待房東開鎖。天是陰的。
她手裡拿著一把紅傘,像朵沒開的花,抬頭望著天說,上帝(如果真的存在)應該為造出她這樣的腦子感到慚愧。
他還清楚地記得他當時微笑著問:那麼我們作為室友應該怎麼相處呢?
他們租下同一間公寓。
從搬進去的第一天起,雪片般的來信就塞滿樓下郵筒。
有的甚至附上照片,剪報,簡曆。他知道她不善於做手工,一封封用小刀拆開,一一登記,伏在桌上,用精巧的字體寫下一個個愛慕者的姓氏。
他轉過頭對她感歎:天啊,我甚至不知道國內還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小鎮。
高大的扶手椅背後蜷縮著她,焦慮,濕頭發包著毛巾。彆和我說話,她說。
他們的對話幾乎從不連續,她腦子中沒有“回答”的概念。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彆理我。
案子。總是案子。他知道她頭腦中總有比早餐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這就是為什麼她的桌上,她的盤子裡總是有烤好的麵包,在吃完後又神奇地消失。
每次進浴室馬桶上總有毛巾,揉成一團。洗手池裡總堵著頭發。
和她一起出去,趕到犯罪現場,他總是在旁邊撐著傘的那一個。
鏡頭前,她永遠沒有表情,就像她對他也總沒有表情一樣。她隻會說,從目前的證據來看,凶手很有可能……下一步我們將著重……
跟她一起工作的警督和他熟絡了,拍著他肩膀偷偷說,你們是很可愛的一對。
他臉上慣有的笑容消失了,仿佛傳染了她冰塊的表情。不,我們不是一對。他迅速地說,我們是室友,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在酒吧裡警督們模仿他當時的語氣。我們——隻是——室友。
他永遠隻是“偵探小姐帶來的人”。沒有名字,沒有職位。
不久前他仍然是教授引以為傲的化學學生,入選係主任名單。但現在他隻會在她說話時低頭飛快地記筆記,並因為筆跡優美默默自豪。
她腳步永遠那麼快,從來不穿高跟鞋。大家都說她——她是嗑了藥才會走得那麼快,思維也那麼快,他隻能在後麵加速追趕,拾起她散落在後麵的幾頁白紙。
“跟上。”她頭也不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