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一) 沒有什麼能奪去我對你的記……(1 / 2)

半衰期 深巷月 2648 字 10個月前

“親愛的,我時常想到你,和我對你的愛。”

在一扇隻用於通風的窗戶前,他想了想,又繼續寫道:

“沒有什麼能奪去我對你的記憶。尤其是我對你嗓音的記憶。我的夜鶯。我的小夜鶯。”

背後響起敲門聲。他的母親在說些什麼。

他從椅子上跳下來——他原本是蹲在那椅子上的。“來了。”他說。然後他沒忘記撕下那一頁。

那一頁學生作業本——學校裡每個人都用那種發黃的本子。

那本來是他新的數學作業本。但他實在討厭在本子上一行一行地寫數學題,便決定從此不交數學作業了。這個本子,從此被用來寫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母親站在門外。隻是看到她,就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明天一定要去上學。”母親用十分痛苦,也令人痛苦的語氣說。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緊縮了一下,又舒展開。這種肉.體上的懲罰令他感覺好一些了,可又感覺好像什麼也沒變好。

書包裡塞滿了卷子,雪白,隻有一道乾淨折痕的卷子。就像少男少女一樣,它們這個時候是最可愛的時候,等待采擷。可他像一個疲憊的中年男人一樣,萎頓了,不認為自己具有那種征服它們的力量了。

狹窄的走廊上,他硬著頭皮和母親錯身走過去。母親一動不動。即使他把她拋在身後,也能感覺到她的眼睛仿佛長在了他後腦勺上。

“今天吃什麼呀?”他膽怯地問。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母親仍然留在那走廊的昏暗裡。她叉著腰,那消瘦的腰,隻是看一眼就給人痛苦的感覺。

背後傳來母親仁慈的話語:“你先把藥吃了來。”

藥。那粉藍色的,過分精美的膠囊。第一眼他就愛上了它。即使不是成天鬨著想死,他也想得到一板藥,把它們藏在被窩裡晚上偷偷把玩。

他擰開一瓶水,吃了一顆藥。吃到這藥,讓他有一種還在醫院裡的感覺,仿佛一個漫長的節日。比學校裡最長的節日還要長。

即使現在終於出院,回到了學校,他也習慣了哄騙自己還在那醫院裡。那裡,醫生護士對病人的愛甚至比他體會過的所有愛更好。他發現自己每天都對護士笑。她呢,似乎是因為害怕他突然跳樓,也不自在地對他微笑著,查看著他的血液報告。

“現在出院了,心思就要回到學習上來,還過三個月就要考試了。”母親夾著菜說。

她閉著嘴咀嚼毫不出聲。連這也給他一種痛苦的感覺,因為他知道無論怎樣討好,母親也不可能再對他滿意了。

“知道了。”他用極小的聲音回答說。

就是在那裡他認識了他的夜鶯。不,不能說認識。他結識了她。甜美的,令人想哭的聲音,感覺被愛的聲音。他像一個渴極了的人天天要求聽到她。他從來沒這麼貪婪過。

母親夾了一些綠油油的菜,放在她那碗白米飯上。他知道母親在想著什麼,但不知道她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果然,母親似乎是有點膽怯,又開玩笑似的開了口,問他:“你跟那個醫生說你爸打你,他到底什麼時候打過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