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四) 早梨花。(2 / 2)

半衰期 深巷月 2305 字 10個月前

她的家人被惹怒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裡她的發言讓他們覺得抬不起頭,這意味著,在街上走著碰到熟人,他們不得不躲起來。她的父親說:你老死了沒人管你。為了報答他們,她正式交了一個男朋友。雖然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他並不討厭。

她把男朋友帶到家裡。她的父母非常鄭重。她把他領進門時,正準備告訴他不用脫鞋,回頭才發現,他們已經齊刷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仿佛變成了一對退休的小學教師。

半推半搡出了門,禮物也送了。男朋友像是喝了酒,有點搖搖晃晃,很害羞,然而十拿九穩地問她:下次什麼時候再去拜訪一下伯父伯母?

她把他推出門外,冷笑著,幾小時後在家裡她對父母說了同樣的話。她說:結婚?你在想什麼?你想都彆想。

不結婚,那就不結婚了。

她的父母退休後重新找到了事情做。他們迷上了登山,每個周末都去。可能雪山在他們眼裡能夠替代子女,或者雪山和子女太不相似,以至於能讓他們忘記自己的育兒無方。反正,在微信和電話裡他們提起要去爬山,都用的是要來看她時的語氣。

現在她一個人住,桌子,地板,沙發上堆滿各種東西,她睡的床和馬桶旁的架子一模一樣。有時候,她情願自己回到了血汗工廠式的高中。那地方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雖然是她讓她自己變成現在這樣,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也絲毫高興不起來,並不像父母所說的“你現在得意了”。

就是在那以後,在同樣的一個夜晚(閉上眼睛,分不清自己是在高中宿舍,還是在現在這張臟亂到讓人想變成狗的床的夜晚),他回到了她的夢裡。

夢裡的天氣晴朗,一點都沒有霧。按說鬼是應該躲起來的。操場上隻有他們兩個人,站著。

“你來乾什麼?”她感動地說。

他微笑著,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忘了夢裡的他是什麼年紀。“我來看看你交了一個什麼男朋友。”

在夢裡,她迷迷糊糊地想,難道在陰間他們不該時刻都知道活著的人們在做什麼嗎?佛教裡似乎說是有一個地方,站上去就看得到活人在乾什麼。“你不是看到了嗎?他還不錯。”她笑著說。

他仍然笑著。她看著他,心裡說不出來的平靜,高興,仿佛星期五放學以後在操場上散步,優美,悠揚的鈴聲在綠色的草地上飄蕩著。

他走過那操場,綠色的草莖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超過了膝蓋。他仍然笑著,向她伸出那雙經曆中考體育考試的,有力的手。曾經,他們的同學在那地方觀看過他。現在,他們都活著,在做自己的事。而他和她卻在這個夢裡,麵對麵站著。

“他一點都不好。跟我在一起吧。”這就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