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像一個巨大的燈籠一樣飄了起來。他伸出充滿愛意的手臂,抓緊了她。她就這樣任憑他抓著她飛上了天空。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說。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幾乎全被風聲卷走了。也是在某一刹那,藍天下終於有了足夠的光照讓她認出來那張臉,她幾乎立即認了出來——那張小學語文課本裡插圖上的臉。
“奶奶!”她叫了起來,“奶奶,帶我走吧!我保證再也不去想它們了——跳樓,相親,高中,工作,我把它們全都拋下了!奶奶,您帶我走吧!”
風拂動著他的衣襟。他的麵龐圍繞著由火柴照亮的光輝。他什麼都不說,隻是俯視著她,微笑著。即使在她最美的美夢裡,他也從來沒有這麼高大、美麗過。
她的呼喊像一根根火柴般逐漸擦亮,不斷擦亮著他的麵龐。她太害怕他會像夢一樣消失了。以至於她開始竭力睜開眼皮,眼皮蝴蝶般抖動著。藍天在她的眼裡逐漸模糊,變得昏沉。
結果可想而知——她睜開眼睛,兩手空空,麵對著漆黑的天花板。
就是在這個夢醒來的那天,在公司的廁所裡,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拿著那個東西,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她能聽見旁邊衝水的聲音,能看見旁邊的人起身時搖動的黑影。她不敢相信。一種惡心和痛苦攪動著她的胃,並且充實著它。
“這是受胎告知的夢。”她心想,“或許我真能生下一個聖人。”
可是,她立馬沮喪地想起這個孩子的來源——門被有禮有節地撞開,男朋友拖著行李箱:“你簡直是生活在豬圈裡。我不願意跟一頭豬待在一起。”然後他靠在門上,似乎有些感傷地說:“而且你還不願意生孩子。”當時,他看起來簡直像個剛失去孩子的年輕父親。現在他真的是個父親了。
當時,她就坐在自己的床上,垂著兩手。她的床和今天,昨天,過去每一天一樣亂,曾經他偶爾會幫她收拾。可是自從那次去見了父母以後,他就再也沒做過家務。
她想起從前,在高中的課桌邊,她是那麼愛乾淨,以至於四周的同學都是用的她桌上的抽紙。到後來他們用之前也不會說一聲,隻是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迷茫空洞的表情,然後殺手般冷酷地吸走了一張潔白的衛生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