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黃梁 “……慕素……?”……(2 / 2)

見寒棲 辭酒驚鵲 3259 字 11個月前

直至月黑風高,殿外人跡難尋,殿中燭火也已熄滅,白貓捂著心口,伏在地上,累極了似的睡著了。

淡淡的光華自華清池下緩緩縈繞,含苞欲放的紅蓮漸漸化成飛沙,在水下描繪出一個人的輪廓。

那人深闔著眼眸,青絲長垂,發尾用一段綢帶綁住了,曳下一點玄色。一襲紅色長袍,襟口兩側繡著織金的繁複暗紋,綴飾流蘇多不勝數,腰封亦是繡上了灼灼紅蓮。

——正是那白貓兒在苦苦尋找的慕素神君!

慢慢地,水流聲起,光華消彌。沈棲竹緩緩睜開眼睛,伸出手來,訝異地瞧了瞧,又撫上自己的心口,了然般地放下了。

那顆曾經被他生生剖出的心臟此刻正在搏動,他應該是有幸真身未毀,元神又被什麼人極為小心珍重地溫養起來,連心口流轉的暉光都一如從前。

至於身上正穿著的這身紮眼又繁瑣的衣袍,則是經年以前初掌寒棲危樓的那一日,慕晚亭帶他行登台禮時,他所著的衣袍。

慕晚亭……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形貌昳麗的人影來,笑意盈盈地逗弄他,“沈小公子,叫聲晚哥哥來聽聽?”

彼時他冷臉翻著書卷,早對這一套見怪不怪,聲音淡淡地,“慕晚亭,若是你再攪擾,我不介意告訴慕晚遲……”

慕晚亭訕訕,“彆彆彆,沈小公子大人有大量,我明日還要帶你行登台禮,萬萬不能遲來的。”

這回憶太久遠了些,沈棲竹不再回想,施了個術法隱匿了周遭的聲息,踏水而出,華清池上萬千紅蓮宛若枯木逢春,在他躍出的一瞬,倏然綻放。

華清弱水千年寂,紅蓮十丈待君歸。

沈棲竹赤足踩在地下,玉石溫涼,他施了術法,蒸乾了自己身上的水珠。一抬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一片狼藉。

走近一瞧,一條價值不菲的溶月描銀薄衾,一顆四分五裂的月冕珠,和一縷散落的墨黑發絲。

……還有一個伏在地上,獸耳垂著,像是睡著了一般的小少年,麵龐上的淚痕尚未乾涸。

沈棲竹怔忪了一瞬,才俯下身子去查看,紅色的暉芒流轉在他指尖,在探查到十分熟悉的護體月芒之後,他竟險些要落下淚來。

他輕手輕腳地將這少年抱起來,放在了床榻上。替他拭乾了臉上的淚痕,又幫他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將那薄衾從地上撿起來,輕輕蓋在了少年身上。而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他輕聲喚道:“白貓兒……”

……你竟是已經能化形了麼?

……竟是你……一直在溫養我麼?

沈棲竹想問很多話,可是隻在喚了他一聲後,緘口不言。什麼也沒有問,隻是坐在床邊,靜靜地守著他。

舊事入眠,沈棲竹想起了他離開的前一夜,彼時蘇見雪方才下詔強娶於他,他萬般無法,最後隻能將一顆心臟生生剖出,藏在華清池中,以無悲無喜之身登上鳳鸞儀駕,百般委屈求全,才換來了蘇見雪對他的片刻鬆懈。

這才有了機會得知那人即將應詔去受千道雷劫的消息。

他提前布置好諸多事宜,尋了白貓兒一整夜,同他告了彆,這偌大寒棲危樓,便是了無牽掛了。

他一步一步走下危樓,再在蘇見雪驚怒交加的目光中,在授封玉台一躍而下,他看著曾經交好的月冕神君,隻是輕輕歎息了一聲:“我再不欠你什麼了……”

你……好自為知。

萬千紅蓮做障,卻隻是個虛晃的架子,他剖了心,受了這天譴雷劫便是必死無疑,可他卻釋然般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瞬間是極為痛苦的,仿佛五臟六腑皆被劈碎。在人身消彌的最後一瞬,他想,他還沒有告訴寒棲危樓裡的白貓兒,他已經給它取了名字。

寒棲意……

你是我獨在寒棲危樓所期待萬萬年的意義。

而後他肉身消彌,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就再無記憶了……

現在看來,他暗自僥幸真身未毀,還真真是大幸了。

沈棲竹睜開了眼睛。

日光垂落,東方既白。他起身理了理衣袍上被壓出的褶皺,又隨手順了順白貓兒的發絲。

白貓兒被這細微的動作順了毛,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看到床邊守著的人的一瞬,他便困意全無,嘴唇輕輕顫動著,凝滯了數次,才語帶哽咽地喚出聲來。

“……慕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