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雪聞言撫掌,並不慌張,“哦?失算?”
他立於半空之中,緩緩嗬出一聲笑來,問寒棲意,“棲竹知曉你覬覦他麼?”
寒棲意的話音驀地一頓,少頃卻坦然道:“我確是自千年之前便能化形,並且在慕素將我抱回危樓時便傾心於他,亦是自那時起,我心中便渴求能伴在他左右千千萬萬年,”他透過結界,望向正殿之內的沈棲竹,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試問如他這般的溫和之人,誰又能忍住不動心呢?可我深知他對我的愛護是源於對靈寵的憐憫之心,於我而言,他是否知曉我對他的傾慕不重要,我隻希望他不再孤寂,能同他之所愛相守一生,這便足夠了。”他笑了笑,“至於千年前以元神溫養於他,隻是因為他是慕素。萬載之前他救過我一命,我如今便以命護他,不讓他為不值之人枉死。而似你這般下詔逼迫的下作手段,我實是不敢苟同。”
他無視了半空中蘇見雪怔愣的神色,向月冕神君揚起一個滿是炫耀的笑來,續道:“更何況,慕素曾親自為我取名為寒棲意,我既能等他回來,那不管你二人從前如何,如今,你都不會再有機會傷他分毫。〞
他說完這些話,亦不再看蘇見雪,轉身步入殿中,結界將他的身影虛虛地籠住了,“夜深雪重,月冕神君還是早些回去吧。〞
言罷,闔上了寒棲危樓的殿門。
沈棲竹正端坐在蒲團上,聽到他闔門的聲響,回過身看他,“人既已送走了,怎麼還蔫蔫的?”
寒棲意不說話,月芒閃過,他又化作了貓形,跑過去扒住了神君的袖子,在那雪白的褻衣袖子上麵留下了兩個新鮮的爪印。
見沈棲竹蹙了下眉,它便將柔軟的肚皮坦露出來,定定地注視著神君的臉龐,耳朵耷拉下來,一雙眼睛浸了水似的惹人憐愛,“喵嗚……”
沈棲竹見狀便也不再忍心責難於它,隻得無奈地笑出聲,將它抱起來揉它的肚皮,聽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你啊……”
就知道撒嬌。
而寒棲意則陷進他溫暖的懷抱裡,嗅著他周身溫潤的香氣安靜下來,它享受著神君的撫摸,舒服地眯起眼睛。
神君的麵龐漸漸在寒棲意的眼前模糊了,它很快在神君懷裡沉入夢境,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情。
它本是九方琉璃天上晴初洲的靈貓,被二十四府之一的芒種所養,因著九方琉璃天諱藍而被同族視為不祥,它也因著自己的眼睛而畏畏縮縮,終於鼓足了勇氣與同族的靈貓玩耍時,卻被同族的一位能化作人形的少年推下了琉璃天界。
——去死吧,不祥的小雜種。
墜落之前,他聽到那個少年惡毒的話音。
彼時它周身月芒微弱,摔落在下界的時候滿身塵泥,不像是靈貓,像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它知道自己墜入了一個恢宏瑰麗,卻少有人煙的下界,隻是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直到那一天,它翻進風竹台的時候,見到了好多人,離它最近的,是一個長長的,白色的背影。
它那時已是將近筋疲力竭,渾身臟兮兮地,用儘最後的力氣抓住了那個背影身後長長的衣擺。
“喵嗚……”
它以為它會被驅趕,然後死在角落裡,不為人知。
可它沒想到,那個背影微微一怔,回過身來。
——那是它與神君的初見。
神君遣走了所有人,蹲下身將它抱在懷裡,絲毫不在意身上的白衣被自己的爪子蹭出臟兮兮的黑印來。
神君給它渡了點暉光,溫溫潤潤地,盈滿了它的身體。它漸漸清醒過來,聽見神君在問它:“你是誰家的小貓兒,怎麼臟兮兮的?”
聲音像是琉璃天上淌過的泉水。
它有些貪婪地嗅著神君身上的蓮香,扒住了神君的衣袖,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像是在撒嬌一樣,渴求著神君的憐憫。
神君抱著它站起來,它就往神君的懷裡蹭,少頃,聽見神君帶著笑的聲音:“倒是隻不怕生的小貓兒,既如此,那你便跟著我可好?”
它一怔,隨即雀躍起來,想要扒在神君的胸膛上,被那人輕輕地攏住了兩隻作亂的前爪。
“好了,不鬨了,我帶你到風竹台沐浴。〞
——從那時起,它就有了一個家。
神君悉心照料著它,叫它小貓兒,和神君待久了,它便知曉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名為寒棲危樓,而神君是這裡的掌主,這裡的人都會叫他公子。
這裡的人都非常喜愛它,而神君則會縱著它跳進正殿的華清池裡嬉戲,待它玩得儘興,再用法術將它濕淋淋的毛發蒸乾,笑著將它抱進懷裡,毫無保留地稱讚那雙曾經讓它自卑的眼睛。
也是在那一年,神君帶它登上了授封玉台,在授封使驚異的神情中,提筆勾去了封號後麵的兩個字,垂眸安撫著它。
而它溺在神君的懷抱裡,心下無聲地念著那人的封號。
慕素神君。
慕素……慕素……
待到心下的震顫再也無法掩藏時,它忽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對這個溫和的神君起了彆樣的心思。
它不隻是想讓神君照顧它,也不隻是想同他朝夕相處……
它想陪在他的身邊,千千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