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你最近怎麼樣。”
李自秋擦拭的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扔掉紙團,還是沒接話。
趙延繼續說:“她說她要結婚了,想給你送一封請帖,來現場觀禮。但是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問我要地址。”
他頓了頓,偏過頭去,“我沒給她。”
沉默。
片刻,李自秋很輕的“嗯”了一聲,隨手撈起一瓶酒,給自己倒滿。
他也不說話,隻一杯又一杯地倒著,一瓶酒很快見底。
終於,他有些疲倦地放下酒杯,雙肘壓著膝蓋,捏了捏眉心。
八成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嗓音有些啞:“我們——”
話剛出口,李自秋捏眉心的動作頓住,小臂無力垂下,忽地自嘲一笑。
“我是說,我和她。”他向後靠去,仰麵盯著天花板出神,“我和她,好像很久沒聯係了。”
趙延沉默幾秒,“不到兩年。”
“兩年?”李自秋一愣,笑得更開心了,“兩年……原來才兩年啊。”
他近乎機械的重複著,整個人笑得前仰後翻,直接順著沙發滑了下來。
趙延一驚,趕忙起身去扶他,被他拒絕了。
李自秋坐在地上,靠著沙發蜷成一團,借著長腿擋住臉,腦袋低垂,聲音甚至還帶著笑:“我他媽和她談了六年,她一句異地就給我打發了,現在才兩年,請帖都發來了。”
像是聽了笑話一樣,李自秋埋麵笑個不停。
趙延在他身邊坐下,沉默良久,低聲道:“我剛剛碰到她了。”
李自秋身體一僵。
“她看我買了這麼多東西,問我和誰在一起,是不是你。”
李自秋慢慢坐起身,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啞著嗓子問:“你怎麼說?”
“不是。”
李自秋垂下眼睫,默然半晌,突然很輕的笑了一聲:“挺好的。”
“但是,”趙延偏了下頭,指著他的手機,“我把你聯係方式給她了。”
李自秋一愣。
下一秒,仿佛商量好一樣,手機鈴聲響起,一串陌生號碼在屏幕上方歡快地跳躍著。
趙延瞥了他一眼,起身,“我去趟衛生間。”
隨著包廂門關閉,手機鈴聲也停了下來。
李自秋抿了抿唇,看著屏幕上的未接來電,指尖動了動。
全然陌生的一串數字,甚至沒有打過來第二次。
良久,他認輸似的低下頭。
拿手機,解鎖,撥打。
一氣嗬成。
聽著耳邊緩慢而又節奏的“嘟嘟”聲,李自秋難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坐直了些。
時間仿佛開了0.5倍速,等待的時間變得漫長難捱。
“嘟——嘟——嘟——”
終於,電話被接聽。
李自秋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緊,手掌下意識握拳。
“您好,這裡是xx輔導中心。請問,你家孩子今年多少歲,需要課外輔導嗎?”
“……”
李自秋忽地笑出了聲。
手機掛斷被扔到一邊,肩膀再次沉了下去。
……
趙延在外麵沒坐多久,就見李自秋從包廂裡出來了。
整個人看起來和剛見麵時沒什麼太大的區彆,除了眼圈有點紅。
他輕嘖一聲,掐了手中的煙,走了過去。
“怎麼說?”
李自秋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語氣一如既往的上揚:“去趟超市吧,出去了這麼多天,家裡沒存貨了。”
趙延看了他幾秒,應下:“行,打個車吧。”
他們就近選了一家大型商場,李自秋見什麼拿什麼,小推車很快裝滿,又被趙延罵罵咧咧地挑著放了回去。
買完東西出來,趙延還沒停:“你這叫逛超市?你乾脆直接打個電話收購得了唄!你家是什麼大型倉庫嗎,你丫的你就差拎兩把大錘子給你家拓展領地了!”
李自秋也不惱,甚至還辯解了兩句:“這些東西都有用。”
“有什麼用?”趙延指著推車,“你告訴我這個無繩跳繩有什麼用!?這個鍵盤有什麼用?這——”
“……趙延?”
趙延的聲音戛然而止,第一時間看向了李自秋。
他瞬間停下腳步,握推車把手的動作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走得近了,張清歡才發現趙延身邊的人是誰,下意識停在了原地。
張清歡抬手攏了攏長發,剛想打個招呼,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麼稱呼為好。
“你……”
“新婚快樂。”
張清歡一怔。
李自秋眼角含笑,語氣熟稔,像是對待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請帖收到了,恭喜。”
張清歡愣了片刻,忽地揚起一抹笑,“謝謝,你會來嗎?”
李自秋笑著說:“不了,還有工作要忙。”
張清歡低頭笑了笑,剛想說什麼,卻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她:“清歡。”
李自秋看都沒看那邊一眼,隻說:“有人在叫你。”
張清歡也沒動,隻“嗯”了一聲。
趙延站在一旁,整個人都不舒坦。
本著不能自己受罪的原則,他揚聲:“哎兄弟!這兒呢!”
張清歡頓時轉身看過去,見他要下車,有些著急:“他身體不好,不能著涼。”
很突然的,李自秋開口:“張清歡。”
張清歡腳步頓了幾秒,也隻是頓了幾秒。
她小跑到車邊,對車裡的人說了句什麼,隨即打開了車門。
李自秋收回視線,毫不留情地給了趙延一腳。
趙延倒吸一口涼氣,低罵:“你又犯什麼病?”
“瞎喊什麼。”
“喲,”趙延樂了,“不裝了?”
李自秋瞥了他一眼。
趙延挑了下眉。
李自秋懶得理他,推著推車,朝著停車場走去。
張清歡就在車庫出口,他走到她身邊,然後擦肩而過。
“等等。”
雖然停下了腳步,但李自秋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趙延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笑嘻嘻的問:“怎麼了小清歡?還有事?”
張清歡隻盯著李自秋:“我想和他聊一聊。”
……
李自秋帶她去了海邊。
工作日的緣故,咖啡店裡沒有幾個人,兩人默契的選了一個角落坐下。
誰都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
直到服務員送上來兩杯冰美式。
張清歡隻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主動挑了個話題:“這個天遊泳的人好多。”
李自秋看向玻璃外的沙灘,“嗯”了一聲。
張清歡自顧自的說著:“之前秋天的時候,我也來過一次。大概是熱身沒做好,下水沒多久就抽筋了,幸好當時小娜也在。但她力氣不夠,我把她推出去,讓她去找教練。教練來得很快,還拿來了遊泳圈,這才把我帶了上去。”
李自秋沉默半晌,低聲問:“哪一年?”
“四年前還是三年前,記不清了,”張清歡依然看著沙灘,“當時你在出差,我上來以後,給你打了個電話。你語氣很匆忙,像是在趕路,還沒說幾句話,那邊就在催你,我就沒提。”
李自秋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沒再說話。
那天張清歡說了很多很多,他也終於意識到“異地”這兩個字,在她心裡有多麼的難捱。
“……那天回去以後,當晚我就生了病,高燒39度。家裡沒人,是第二天上班遲到,小娜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她來家裡找我,這才發現我病了,帶我去了醫院。”
“打針的護士是個特彆可愛的女生,我從醫院出來時,剛好是她下班的時間,出門時她男朋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說來矯情,這麼大的人了,當時竟然羨慕起了一個小姑娘。”
“那段時間,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我明明也是有男朋友的,怎麼無論是溺水,還是生病,都是自己在抗呢。”
“可能是我比較脆弱,好多好多次,在我特彆特彆需要你的時候,你都在很遠很遠的另一個地方,就連電話裡也隻有寥寥幾句,還有每天像是打卡完成任務一樣的早安和晚安。”
“提分手那天,我猶豫了很久。”說到這,她低頭笑了笑,“當時你怎麼說的,讓我彆鬨,說我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但是,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
臨走之前,張清歡笑著歎了口氣,眼眶通紅,還在強忍著淚水:“李自秋,我已經不喜歡冰美式了。”
……
……
……
婚禮那天,李自秋最終還是去了。
但他隻遠遠的看了一眼她穿喜服的樣子,而後留下一個紅包,走了。
後來張清歡清點時,發現紅包裡還有一封信。
信的內容出奇的簡單,隻寥寥幾句。
【如果我給不了你想要的,那便祝你永遠快樂。
新婚快樂,小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