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娥初見 五年前的冬天,伽羅在做學生……(2 / 2)

“我叫嫦娥。”麵前的女孩輕輕開口,是少見的溫柔聲線,“是彩鳳弟弟的長期資助人,在縣醫院兒科工作。”

伽羅去看正在寫作業的彩鳳,一牆之隔的臥室裡,嫦娥正在陪著彩鳳的弟弟玩耍,偶爾與姥姥閒聊兩句。

後來她們一起離去,闔上大門時伽羅遠遠回望,台燈下依舊奮筆疾書的小小女孩,蹣跚走向屋門的老人,還有小男孩斷續的笑聲。院子裡白熾燈本來暖黃色的光似乎都被寒氣凍得蒼白起來,前院的一小片土地光禿禿的,籬笆牆孤零零立在那裡,影子被拉了老長。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那時伽羅住在學校宿舍。學校幾乎沒有年輕老師,自然也沒有專供老師住的宿舍,伽羅就住在宿管室。

那時的嫦娥也住在醫院的宿舍,醫院稍好一些,將兩間平房改了四個雙人宿舍,嫦娥和另外幾個年輕護士住在一起,屋子和大學宿舍一樣狹小,但已經是莫大便利。

也許有相同關切的同齡人很容易熟悉,這次有些機緣巧合的碰麵與同行後,兩人漸漸成為了朋友——從開始談論彩鳳一家到為何選擇在這個縣城工作,到後來分享日常、互幫互助。

多半年後的秋日,深感長期生活於此隻住宿管室多有不便,伽羅考慮外出租住;她與嫦娥閒聊時得知醫院的宿舍也很緊張供不應求,兩人也不知誰先提議,雖然縣城房租格外便宜,但她們選擇了合租一個整間,是比較新的樓,屋主換工作長期在外地因而出租,離學校和醫院都不遠。

時光飛逝,這已經是她們共同生活的第四年。合租時兩人似乎都沒有考慮過更長遠的以後,要不要永久留在這裡工作,以後在哪裡安家。而四年後的現在,學生送走了四屆,病人治好了無數,兩人的情況卻分毫未變,她們日常生活早已經磨合得非常默契——

伽羅總要六點前趕到學校帶早操和早自習,七點回家時,嫦娥已經起床做好簡單的早飯。她們一起吃過早飯,誰不那麼忙就誰洗碗,她們都會在七點五十到達各自工作崗位,午飯一般都在食堂吃。學校下課略早,如果嫦娥沒有夜班,伽羅就回家做晚飯,兩人一起吃過晚飯,碗也是輪流洗的;之後伽羅有時回學校帶晚自習和處理學生事務,有時做初中生家訪,有時在家批改試卷;嫦娥一般在翻看專業書,或者在台式機上聽網課,她很少能清閒一個晚上,經常有病人家屬或醫院領導的電話打來,病房喊她,急診喊她,小縣城便總是這樣,人手有限,能乾的人常需身兼數職,就像伽羅帶著兩個班主任還做著心理輔導和家訪調查,嫦娥理論上一周隻有三天夜班,實則幾乎每晚都有事兒離不開她。如果嫦娥直接白班連著夜班倒,兩人就繼續各自吃單位食堂,伽羅會在學校工作到高三的晚自習結束,跟著最後一批人離開。第二天早上,她在早自習之後回家路上買兩份包子油條老豆腐這樣的熱乎早飯,下班的嫦娥一般與她前後腳進門,依舊一起吃飯。

日子就這麼規律又默契地一天天過著,她們都習慣了這種相互陪伴的平淡生活,仿佛不再是合租室友,而是一家人。

她們都很少能有周末,偶爾周日兩個人都能喘口氣時,就一起去超市采購,去公園閒逛。春節和暑假伽羅都會短暫回一趟省城的家,合租的第一年春節假期,她問嫦娥打算,得到的卻是嫦娥依舊輕柔平和的回答,“我從十四歲開始,就沒有親人了。”

“外地同事春節都回家了,本地的都有小孩也不方便,我正好頂七天班。”嫦娥從書桌邊抬頭看著她,神情依舊是平和的,身上依舊是那件白毛衣,握筆的手依舊在暖氣不太旺的室內凍得發紅。

這是伽羅第一次知道嫦娥的身世。巨大的不幸說得越平淡,便越使人喘不過氣來,伽羅陡然一聽,隻覺胸口一窒,一時無從安慰,丟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跑過去捧住她的雙手,觸感是熟悉的冰涼,伽羅握得愈來愈緊,直到冰冷的皮膚重新溫暖起來,才低聲道,“還有我。”

她至今不知道當時怎麼想到這三個字,大概是共情之下脫口而出的。

嫦娥罕見地有一些情緒波動,卻也僅僅有一絲,她低著頭,伽羅看不到她的表情,隻在安靜許久後,聽到嫦娥更低的聲音,“謝謝你。”

也許是由西施聯想到同樣身世的嫦娥,等伽羅將這些屬於兩人共同記憶的過往回憶完時,她已經提著保溫桶,站在了醫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