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的她有資格期待嗎?
她又該以什麼身份期待?
剪裁室內再次回歸平靜,許期邁著長腿坐上沙發,盯著那團棉絮若有所思。
剛才,如果自己任憑欲望驅使,現在會是怎樣的結果?
許期靜默地靠在沙發背上,望著純白無瑕的天花板,目光沉沉。
半個小時後,許期鎖好剪裁室的門,跨上包下樓。
天已經黑了,樓道裡的聲控燈明明滅滅,下到一樓時,許期在樓道口遇見了陳林和慕雙雙。
陳林朝許期無奈地攤手,慕雙雙雙手環抱在胸前,望向許期的雙眼裡閃爍著不善。
慕雙雙上前一步,下巴微抬,“你是不是在追樂樂?”
許期看向靠在羅馬柱旁的陳林,陳林窘迫地側著身子,盯著烏黑的天若無其事地哼歌,硬是不往這邊看一眼。
“是。”許期說。
慕雙雙癟了癟嘴,淡淡道:“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許期跟著慕雙雙走過長廊,慕雙雙背靠著樓梯間的牆壁,上下打量著許期。
“你真的喜歡樂樂?”慕雙雙問道。
“喜歡。”
慕雙雙咬了咬口腔內壁,說:“那你了解她嗎?”
許期:“你是指哪方麵?”
慕雙雙:“性格,喜好,過去。”
許期雙眼輕垂,柔聲道:“我能看出來的是她有一顆與溫柔外表並不匹配的好勝心,這不是貶義詞,相反,我很欣賞這樣的她。”
許期:“她希望可以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是感覺,她很壓抑。”
慕雙雙頓了頓,直視許期,“你知道她曾經生過病嗎?抑鬱症。”
許期的麵色驟然凝固,腦海中浮現出三年前在醫院門口看見的那張蒼白憔悴的臉。
“什麼時候?”許期迫切問道。
“三四年前吧。”慕雙雙說,“不過她現在看起來恢複得還不錯。”
“她為什麼會……”
慕雙雙審視著許期,說:“你想知道?”
“告訴我。”
慕雙雙默了片刻,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悲色,“樂樂以前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在藝考的時候。”
男生名叫紀楊,是沈樂藝考時的同桌。
起初是紀楊向沈樂表白心意,他對沈樂噓寒問暖,態度溫和,又因為是同桌,二人的關係很快升溫,沈樂也漸漸喜歡上了紀楊,一段時間後,二人自然而然地處成了情侶。
由於是初戀,沈樂那段時間很上頭,對紀楊百依百順,可漸漸地,紀楊失去了最初的耐心,不僅沒有給予沈樂想要的關心,還時不時在專業問題上對沈樂進行打擊,或是嘲笑沈樂的穿衣風格,身材體重等肉眼可見的東西,以這些事情反襯自己的優秀。
但沈樂最無法忍受的是紀楊對自己的冷淡,他時常不回複沈樂的消息,無視沈樂的需求,可沈樂卻從彆人的動態中看見了紀楊,他正和班上的其他女生打得火熱。沈樂於是質問紀楊,紀楊告訴沈樂,自己隻喜歡沈樂的外貌,一點都不喜歡沈樂的性格,勸她早日放手。
兩個人就這樣結束了,但留給沈樂的打擊卻遲遲沒有消弭。
沈樂一度陷入痛苦,懷疑自己的專業水平,對自己的容貌、身材充滿焦慮,導致她靜不下心練琴,日日失眠。
這直接影響到了沈樂那一年的藝考,她在考主專業時出現嚴重失誤,最後隻是剛好卡上了聯考線。
沈樂的情緒在這裡達到了崩潰的極點,沈樂的父母也不理解她為什麼會考得這麼差,沈樂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不敢直視自己的母親,不敢跟她說話,甚至想到了自殺。
慕雙雙:“後來,樂樂她爸爸感覺到不對勁,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才知道她是有了抑鬱症。”
濃密的雲層緊裹著圓月,天地間泄不出一絲光亮,涼風竄過樹梢,擊落滿樹繁花。
許期眉眼緊皺,一陣撕裂感從心臟深處迸發,痛苦與悲傷令他感到一陣窒息,就像是一件被自己捧在手心裡百般愛護的寶物,卻被彆人輕易奪去摔碎。
許期呼出一口悶氣,垂在衣服側縫處的雙手緊握,骨節間發出哢哢脆響。
“愛情和學業對她的打擊是雙重的,後麵即使是複讀了,樂樂依舊沒有走出考試失誤的陰影,很長一段時間不敢碰琴。”慕雙雙雙唇微抿,“我和她是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許期看向慕雙雙,黑寶石一般的眼眸裡閃過一瞬複雜。
許期:“所以她現在才選擇了作曲專業嗎?”
“嗯。”
許期麵色緊繃,“原來是這樣。”
“因為紀楊,樂樂對愛情有一點恐懼和逃避心理。”慕雙雙認真地說,“即使她對你也存在好感,她也不會輕易選擇你。許期,我再問你一次,你愛她嗎?”
“愛。”許期的嗓音在飄忽的風裡顯得堅定。
慕雙雙靜默片刻後,嚴肅的神色逐漸消退,“既然這樣,那你就耐心一點,對她多花一點心思,愛與不愛人都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我明白。”許期淡淡道。
“我跟你說的這些你不要告訴樂樂。”慕雙雙抬起頭說,“還有一件事情,樂樂家教很嚴,即使是到了現在她家裡人依舊不支持她談戀愛,當年她和紀楊的事情也一直瞞著她家裡人,他爸媽也隻是以為她是因為藝考失誤才生了病,並不知道真實情況。”
“好。”許期輕輕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慕雙雙離開後,許期站在教學樓下半晌沒有緩過神來。回想起她給自己說的話,許期心裡依舊感覺酸澀難受,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一口氣堵住了一樣。
他一直以為沈樂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天之驕女,卻沒有想到,在自己不曾了解的過去,沈樂竟然也受到過難以治愈的傷害。
許期在聯係人列表裡找到沈樂,撥通了她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