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看著放在譜架上的手機屏幕遲疑了一下,接著鬆開琴鍵,接通了電話。
她沒有說話,可對麵也一言不發,仿佛是在等著她先開口。
沈樂試探著說:“喂?”
許期頓了頓,沉悶的音色輕飄飄的,“學姐。”
沈樂隱約察覺出不對勁,問:“有什麼事嗎?”
許期:“你回宿舍了嗎?”
沈樂的指肚拂過光滑的白鍵,說:“在琴房。”
“你什麼時候回去?”許期緩緩道:“我想和你見一麵。”
沈樂指肚倏然一按,鋼琴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和弦。
她立刻鬆開手,強作鎮定道:“怎麼了?”
電話那邊似乎也亂了陣腳,許期笑腔勉強,說:“其實也沒什麼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許期的言行太過怪異,沈樂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自己也差不多該走了。
“我現在回去,你過來吧。”沈樂的話音有些含糊,像是想見許期,又像是不想見他。
許期的話腔頓時多了幾分興奮:“那我在樓下等你。”
五分鐘後,沈樂下樓,遠遠地就看見許期站在門口的銀杏樹下,微風牽動少年的衣角和發梢,清冷的路燈描摹出他的麵部輪廓,他看上去有些落寞。
沈樂緩步走到許期跟前,因為還惦記著下午發生的事情,她心裡還懸著幾絲尷尬。
沈樂說:“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有嗎?”許期愣了一秒,心虛地摸了摸臉,“沒有吧?”
“哦。”沈樂走下階梯,一邊說:“你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許期跟在沈樂身旁。
“沒事你來找我?”
許期強顏歡笑道:“我真的沒事,隻是想見你。”
沈樂狐疑地看了許期一眼,“哦,我懂了。”
“你懂什麼了?”
沈樂雙手抱在胸前,攏緊米白色的衛衣外套,平靜地說:“有時候人不高興了就希望有人可以陪著自己,你心裡的事情不告訴我也沒關係,但是我隻陪你走到宿舍門口,彆想占用我太多的時間。”
許期呆愣地眨了眨眼睛,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在為什麼事情煩惱,你會陪我更久嗎?”
沈樂微微側目,唇瓣一張一合,“不會。”
許期啞然失笑,“絕情。”
沈樂淡然淺笑,有意無意地把步子放慢。
“我覺得晚上的風很舒服。”沈樂眼眸微眯,雙臂卻收得更緊。
“你冷嗎?”許期問道。
沈樂的鼻尖被吹得泛紅,“還好。”
“把手給我。”許期說。
沈樂紋絲不動,“乾什麼?”
許期笑意坦然,“給你暖暖。”
沈樂目視前方,說:“不用。”
許期靜默地望著沈樂,雙唇輕磨:“好吧。”
許期安靜地跟在沈樂身旁沒再說話,寒風吹得凜冽,沈樂瞟著地上的影子,感覺身側的氣壓越來越低。
沈樂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許期微微一愣,不可思議地盯著那節素白的手掌,站在原地不動了。
沈樂停下腳步,朝他揚了揚右臂,有些不耐煩地說:“牽不牽了?不牽算了。”
“牽!”許期快步上前,倏地握住沈樂的手。
沈樂的手白皙瘦長,在鋼琴上能跨越十度音程,演奏出激昂有力的樂章,但是現在,它被裹在許期手中,許期隻覺得手背上的皮膚軟軟的,涼涼的,像蛋糕店裡的糯米糍。
這並不是兩個人第一次牽手,可沈樂心裡依舊慌張,連同那隻胳膊都顯得僵硬。
沈樂深吸兩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為什麼突然要牽手?”
“我覺得你的手會冷。”許期說。
沈樂遲疑片刻,說:“沒有彆的想法嗎?”
許期頓了頓,沉聲道:“有。”
沈樂不由自主地握拳,心臟怦怦亂跳,“什麼想法?”
許期薄唇緊抿,想告訴沈樂自己的心意,卻又害怕在這一層窗戶紙被捅破後自己和沈樂的關係會轟然崩裂。
至少現在,自己還能和她牽手。
許期握著沈樂的手緊了緊,悶聲道:“還想讓你抱抱我。”
沈樂雙眼一睜,看向許期。
出乎意料的是許期看上去委屈巴巴的,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從灌木叢裡鑽出來,沾了一身碎葉子的流浪貓。
沈樂一時覺得有些好笑。
哦,小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受委屈了。
路上的行人越走越少,周遭環境一片寂寥,孤單的月亮藏入雲端,路燈燈光暗淡。
沈樂鬼使神差地朝前邁了一步,雙手輕輕搭在許期後背,與他軀體相貼。
沈樂抵在許期寬厚的肩膀上,淡淡的薄荷味卷在溫熱的體溫裡,在她鼻息間縈繞。
這打破常規的動作令沈樂隱隱泛暈,她表麵看上去格外冷靜,可腦子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因為她發現,自己完全不想推開許期。
“好了嗎?”沈樂試探著問道。
“再等一會兒。”許期寬大的手掌輕輕落在沈樂後背,他貼在沈樂耳畔,啞聲道:“我也想安慰你。”
許期的臉埋在沈樂的肩窩裡,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沈樂白皙的耳尖漸漸燙得充血。
沈樂抓住腦海裡僅存的理智,說:“我有什麼可安慰的?我今天心情還不錯。”
“是嗎?”許期直起身體,垂眸看著沈樂的臉。
沈樂雙眸明亮,彎彎的唇角噙著淺淡的笑意。
“那太好了。”許期鬆開沈樂,懷裡的溫熱瞬間被冷風替代,許期微張著雙臂,身體感官還對沈樂依依不舍。
不知是不是許期的錯覺,他感覺沈樂躲避了一下自己的目光。
“莫名其妙。”沈樂快速轉過身,沿著道路大步朝前。
黑雲漫散,月光給人間增添了一抹亮色。
許期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臂,快步跟了上去。
三天後,采風彙報演出如期舉行。
沈樂的四個節目都是以藝術指導的身份出席,即便是坐在舞台最左邊的鋼琴後麵,當聚光燈從沈樂身上一掃而過的時候,她那身與彆人截然不同,卻又與樂曲搭配和諧的禮服總能吸引觀眾目光,引來陣陣喟歎。
宏大輝煌的管弦合奏在一個四拍長音後畫下休止,演員起立鞠躬,觀眾席立即響起排山倒海的掌聲。
沈樂收拾好琴譜,小心翼翼地擰著裙子走下後台。
微敞的窗子裡襲入一陣冷風,濃鬱的玫瑰花香從身側飄來,後台送花這種事情很常見,沈樂並沒有在意。
緊接著,一大捧香檳玫瑰聳入視野,沈樂這才停下腳步,略顯木訥的目光沿著捧花一直向上,最終在許期清晰的臉上停留。
許期粲然一笑,把捧花遞給沈樂,“學姐。”
沈樂粉白的臉上暈開驚喜的神采,她已經很久沒有在表演結束後收到彆人的鮮花了。
暖意在心田彌漫,沈樂淡笑著接過捧花,說:“謝謝。”
許期:“不客氣。”
二人走出後台,在第一排觀眾席落座,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朗讀下一個節目的串聯詞——民族風采服裝展示。
沈樂說:“下一個是你們的節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