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掀動窗簾,窗外突然飄起輕小的白色絨花,在空中旋轉著吹入窗中,輕貼在沈樂溫熱的脖頸上,暈開一點涼意。
對麵的琴房裡傳來悠揚的抒情男中音,深情動人的旋律和著冷空氣,在雪霧中彌散,沈樂對這首歌曲的旋律很熟悉,是意大利藝術歌曲《遊移的月亮》。
她皺了皺眉,轉身把窗戶拉緊,動作中帶著幾分煩躁。
“不需要。”沈樂答得果斷。
她坐回琴凳上,冷淡地說:“你走吧,我還要練琴,以後不要再提這些事情了。”
許期不明白沈樂的臉色為何突然這樣差,隻當是自己的話惹怒了她。
“好吧。”
關門聲輕響,琴房內再次恢複沉寂,隻有悠長的歌聲隱隱從窗縫鑽入,擾得沈樂心神不寧。
她一點都不想聽見這首歌曲,即使唱這首歌的人聲音條件極好,表現力極強,還有著高超的歌唱技巧。
沈樂蓋上琴蓋,從走廊另一邊快步離開。
這場雪斷斷續續地下進了十二月,之後全體學生就進入了緊張的考試周,沈樂這學期課程不多,在十二中旬就已經考完結課,一考完就匆忙飛回了長慶。
在家裡躺了兩天後,沈樂收到了趙晨的微信消息。
趙晨:“我記得你大一的時候說有出國的打算,A國國立音樂學院的明年招生簡章已經出來了,和去年的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如果你想申請研究生的話,可以現在開始準備作品集了。”
A國國立音樂學院是趙晨的母校,算得上是世界頂尖的音樂學府之一,沈樂大一上課時,趙晨也曾給沈樂推薦過。
沈樂點開鏈接翻了翻,給趙晨回複:“好的,謝謝老師。”
沈樂的父母並不反對她出國深造,因此在這之後一直到年前,沈樂都把時間放在自己的作品集上,她不太喜歡出門,也不參加同學聚會,她喜歡為了自己的前程而忙碌的生活。
每天晚上到點了倒頭就睡,早上聽著鬨鐘準時起床,充實而克製的一天天像翻書一樣過去,她漸漸淡忘了在幾千公裡外曾發生過的許多事情,也把那份令人心神不寧的情愫積壓進陳舊的樂譜裡。
而另一邊的武南,許期在期末考試過後就一頭紮進了李老師的設計工作室裡,其他員工已經陸陸續續地買票回家,隻有許期巋然不動,連李老師都調侃他是準備在工作室跟著那些假人模特們過年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大年二十九,寒冷的清晨,許期被聒噪的門鈴吵醒,他迷迷糊糊地不太想動,就一直蒙在被窩裡,到後麵,外麵的人竟然開始拍門了,許期這才沒了辦法,套上羽絨服出去開門。
大門打開的瞬間,凜冽的寒風頓時灌入,許期裹緊外套,不悅地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許正瀾在風雪中冷峻的臉,許期眉頭一擰,握著門把手就要關門,許正瀾眼疾手快,粗糲的大掌擋在門側,一腳踏入縫隙,硬生生地擠了進去。
“你來乾什麼?”許期索性鬆了手,像叢林裡的獵豹一樣怒視著不速之客。
許正瀾隨手把擦過手的衛生紙拋進垃圾桶,鷹隼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許期,屋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他冷冰冰地說:“明天就是三十了,你是不是不準備回去了?”
許期唇角微抽,翹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回去乾什麼,在你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年夜飯地時候礙你們的眼嗎?“
許正瀾麵色緊繃,雙唇抿成一條淩厲的直線。
他在審視了許期片刻後,長長呼出一口熱氣,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少許。
“許期,你爺爺很想讓你回去過了年,他今年也快八十了,這年也是過一次就少一次了,實話跟你說,我今天是替你爺爺請你的。”
許期眼眸中散去一層戾氣,許期上小學之前都是跟著爺爺一起生活的,和爺爺一直都很親,尤其是在許正瀾和李麗雪結婚後,許期搬了出來,拒絕了家裡給予的所有資助,除了爺爺偶爾來看自己時給的零花錢。
於情於理,他應該回去。
兩個小時後,黑色賓利停在許家在郊區的莊園彆墅,許期準備過完年就走,隻在背包裡帶了兩套換洗衣物。
彆墅內裝修古樸,進入玄關後,許期首先見到的是繼母李麗雪,她穿著紫色的歐式燈籠袖長裙,在看見許期後露出一抹虛偽的笑。
“許期回來了啊。”李麗雪厚著臉皮迎了上來。
許期厭惡地瞟了她一眼,冷聲道:“我爺爺呢。”
李麗雪神色僵硬,弱聲道:“在二樓。”
許期不置一詞,直接往樓上走。
走廊儘頭傳來嘹亮的戲腔,許期加快腳步,唇角漸漸牽起笑容,他停在雕花精美的實木門前,直接打開門。
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搖椅上,指尖夾著一根煙,掛壁電視裡咿咿呀呀地唱著梆子戲《杜十娘》。
“誰啊?”老人煙嗓低沉,從躺椅上起身看向門口。
許期展顏一笑:“爺爺。”
“哎喲。”許爺爺登時站了起來,滅了手裡的煙,“可舍得回來了。”
“嗯。”許期上前抱住了爺爺,半張臉埋在柔軟的羊毛衫裡。
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四五歲的時候,那是可以通過撒嬌就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年紀。
“想您了。”許期說。
“嘁。”爺爺直起身子,見怪地說:“我才不信呢!跑出去那麼久,就沒回來過一次,還讓我這把老骨頭去看你。”
許期笑著摸了摸脖子,取下背包說:“我給您帶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