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e rive e questi fiori.”
(畔溪群花都被照亮。)①
沈樂眉頭微皺,雙唇線條被抿得平直。
又是那首《遊移的月亮》。
“怎麼會有人在KTV唱美聲?”沈樂在心裡吐槽,卻在經過那間包廂時鬼使神差地朝門上方窗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
包廂內的演唱者仿佛心有預兆,也在這一刻轉過頭來。
四目交錯之間,引線在沉悶的空氣中擦碰出無聲的火花。
沈樂呼吸一滯,收回目光的動作顯得驚慌失措。
是他。
三年未見,紀楊的外貌和從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沈樂聽得出他的專業能力比從前更好,同樣的一首歌,無論是從發聲技巧還是氣息運用都比藝考時更加精湛。
身後的歌聲戛然而止,隻剩下歌曲伴奏還在孤獨地繼續進行。
沈樂揣在口袋裡的雙手緊攥成拳,腳步越走越快。
麵對著紀楊,她隻想逃離。
“沈樂!”
紀楊音色渾厚,是名副其實的男中音。
沈樂咬緊下唇,跟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埋頭朝前走。
“沈樂。”紀楊卻大步追了上來,長腿一跨就擋在沈樂跟前。
沈樂立即停下腳步,咬了咬後槽牙抬頭。
他穿了一件灰色厚衛衣,下身搭配著黑色牛仔褲,皮膚還是像從前一樣白淨,隻是柔順的黑發染成了深棕色,還燙成了小卷。
沈樂麵對著紀楊渾身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她勉強扯出一抹笑,說:“好久不見。”
紀楊薄唇一勾,“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剛才還以為認錯了。”
沈樂撇開目光道:“是我。”
紀楊寒暄道:“聽說你在武南上學,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沈樂說。
紀楊上下打量著沈樂,笑道:“你跟從前相比變化還挺大的。”
沈樂尷尬地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跟紀楊對話,隻想找個理由趕緊離開。
沈樂摸出手機假裝看了看,說:“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吧。”
沈樂說完就走,但在繞過紀楊時,手臂處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沈樂渾身一驚,尖叫一聲把紀楊甩開,連連後退著步子閃躲到一旁,驚恐地看著紀楊,雙肩忍不住顫抖。
紀楊也懵了,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隻是想要你的聯係方式。”
沈樂捂著胸口,心臟怦怦直跳,眼眶泛起紅暈。
她目光渙散,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搖頭,忍著喉嚨裡的一股惡心感說:“不……不了。”
沈樂快速轉身,紀楊又道:“沈樂,我這幾年一直很想你。”
沈樂腳步一頓,像是站不穩一樣一手扶住牆麵,嘈雜的音樂在耳畔縈繞,沈樂隱隱感到一陣耳鳴。
“樂樂。”紀楊走到沈樂身旁扶住她,說:“我一直忘不掉你,我想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沈樂感到一陣胸悶氣短,她腿腳發軟,騰出一隻手推開紀楊,弱聲道:“走開。”
“樂樂。”紀楊又再次拉住沈樂手腕,一條手臂繞過瘦窄的腰,“你怎麼了?”
“走開啊!”沈樂錯身掙紮,但紀楊的力道卻隻增不減。
突然,沈樂感覺眼前籠下一片陰影,她迷迷糊糊地看清了一雙白色球鞋,再接著,身後的束縛突然一鬆,沈樂身體失衡,控製不住朝前跌了上去。
沈樂隻感覺頭頂撞上一層柔軟,薄荷味的暖香襲入鼻腔,她攥著羽絨服外部光滑的薄布,在看見許期緊繃的下頜線時感到一陣心安。
那邊的紀楊打了個趔趄,扶著牆壁站穩,低罵一聲質問許期道:“操!你有病啊?”
許期是看沈樂這麼久沒有回來才出來找她的,結果剛打開門就看見沈樂在紀楊懷裡掙紮,頓時怒上心頭,擰著紀楊的胳膊就把他扔到一邊。
許期冷聲道:“她說讓你走開。”
紀楊咬牙切齒道:“關你什麼事?”
“你就是她前男友?”許期眉峰挑起一絲嘲諷的弧度,“也不過如此嘛。”
紀楊臉色不佳,不善地說:“你又是哪位?”
沈樂幾乎是攀在許期身上的,她的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迫切地說:“帶我走,帶走我……”
許期把沈樂摟緊了些,上挑的桃花眼中閃過幾絲鋒利。
紀楊審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冷聲道:“你是他男朋友?”
沈樂的臉埋在許期頸窩處,即使看不見紀楊的臉,但光聽他發出聲音,沈樂都不由得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雙手攥成拳頭,在許期後背催促著捶打,口中喃喃:“快走啊,快走啊……”
許期見沈樂的狀態很不對勁,便摟著她轉身。
紀楊毒蛇般的目光定格在二人背後,發出幾聲陰森的笑。
“沈樂,原來你現在喜歡年紀小的。”
包廂內,慕雙雙已經睡著了。
許期剛把沈樂放到沙發上,沈樂就自己挪到了角落裡,整個人縮成一團,咬著連一點頭都沒冒的指甲。
服務生送來兩杯熱水,許期在沈樂身旁坐下,遞給她一杯,柔聲道:“學姐喝點水吧。”
沈樂一言不發,隻是顫抖著搖頭。
她和紀楊已經三年沒有見麵了,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那時候留下的創傷應激反應到現在也沒有好。
她在害怕,看見紀楊就會讓她想起那段地獄般壓抑的日子,她害怕自己會回到那個時候,她不想再困在那個爬不出去的天坑裡,過那種一直睜著眼睛從深夜到天明的日子。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隔壁包廂的歌聲源源不斷的傳來,沈樂猛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想把那些燥人的音樂隔絕,可儘管自己的耳朵聽不見了,那首《遊移的月亮》就像一株肆意生長的藤蔓一樣,在沈樂腦中單曲循環。
她的腦子裡亂成一團,她大口呼吸著包廂內汙濁的暖氣,猩紅的雙眼裡盛著兩汪熱泉,水珠“啪噠啪噠”地落在皮質沙發上。
“學姐。”許期扯了幾張衛生紙,在沈樂眼下輕輕擦拭。
但沈樂的眼淚卻越掉越多,連許期的指尖手背上都漸漸沾上濕潤。
許期心裡隱隱作痛,可任何關心的話語在這種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即使是他,也無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沈樂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她大口喘息了幾聲,突然抓住許期的手。
“學姐?”許期感到一瞬間驚喜,“你想要什麼?”
沈樂眼睫輕顫,掛在睫毛上晶瑩剔透的淚珠惹人生憐。
“許期,我們走吧,我在這裡待不下去了。”
沈樂淚眼朦朧,使勁搖頭,看上去格外無助。
“好。”許期扶著沈樂站起,“走,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