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頭發,用毛巾紮緊,她躡手躡腳走到衛生間門口,仔細聽了聽,沒有人。她再次確認門已從裡麵上鎖,再走到衛生間內區,把洗手池接滿熱水。
她快速脫掉衣服,將毛巾浸入洗手池,用濕毛巾沾水澆洗身體,她特彆蹲下來,仔細擦洗下身,前幾天投行部老有人熬夜加班,搞得她幾天沒法洗澡,那裡已經有一股味道,內褲都結殼了。
對麵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進馬路的霓虹。她剛來的時候特彆不習慣衛生間為什麼是落地玻璃,好在有同事告訴她,大廈外牆玻璃隻能從內看到外,從外麵是看不見裡麵的。
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敢使用衛生間外區的化妝間,隻敢用有擋板的衛生間內區。
……
此刻,落地玻璃外的光穿過內區的鏤空屏風,在地上印出萬花筒般的圖案,圖案還隨著光影或明或暗,有迪廳那味兒了。
秦坷卻沒有絲毫欣賞的閒情逸致,隻要有一絲光她就覺得極不安全,在沐浴露的香味引起樓屋保安的警覺之前,她必須速戰速決洗完澡。
當把衣服泡進洗手池時,秦坷的心也稍稍安定下來。
此時她已穿好內衣,工作服依舊套在外麵。在洗手池裡撒了半勺肥皂粉,她用力搓洗起來。皂香彌漫。
她使勁忍,才沒有唱起歌來。
如果有了自己的住處,她一定拉上窗簾,象電視裡那樣一邊唱歌,一邊洗澡。
洗完衣服,她用儘力氣,儘量把衣服擰得乾一點。
晚上大廈裡是沒有中央空調的。
她站在烘手機下,她一手托著衣服,一手梳理頭發。讓自動烘手機的熱氣從頭發吹到衣服,不浪費一絲熱氣。
但也沒敢烘太久,一怕聲音引人來察看,二怕烘手機長時間發熱,被她用壞了。
她甩甩仍濕漉漉但溫熱的頭發,香香的讓人安心。
……
彆人眼裡的“苦”,在她秦坷裡,根本算不了什麼。
命賤也有命賤的好處——可以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線。
或者……沒有底線(手動微笑)。
跟“命”比起來,其它真算個屁啊!
秦坷是最不怕吃苦的,對於農村出身的她,啥能算得上“苦”呢?她對吃苦非但沒有排斥,反而生出一種奇怪的安全感,越是虐自己,就越開心。
吃了苦,就可以離希望更進一步;
吃了苦,存款就可以再增加一點點。
正是因為吃了苦,她才在四線城市的一個鄉鎮企業打工時,一個人扛起了所有的內務工作。從明細賬、製單、複核、出表、報稅,到廠房、機器、設備、土地、一磚一瓦一桌一椅資產登記,從原材料、存貨、出貨,到應收、擔保、壞賬衝銷……
當她以為這就是她的一輩子時,她遇到了人生的第一個貴人——樸棫公司投行部滕總。
滕總本是去調研另一家公司,偶爾去秦坷供職的這家關聯企業瞟了瞟,發現了這個“人才”。
“哪有財務又做會計又當出納的,有朝一日卷錢跑了,或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滕總跟這家企業主開玩笑。
“哎誰出賣我她都不會出賣我。我連我自己的老婆都不放心,對她是放心的。”企業主指著秦坷說。
到頭來,秦坷還是“出賣”了老板。滕總偶爾向財務部趙總提了一嘴這個一專多能的“奇才”,趙總就跟人力資源部去說了:
“我們財務部就缺一個這樣的人,一個紮紮實實能守在掃錨機、複印機前,把公司檔案全部電子化的人。打蚊子就得靠蒼蠅拍,咱們招的都是‘高射炮’,誰願意一天到晚乾那些雜活兒?”
於是秦坷拎著蒼蠅拍,不,“蒼蠅拍”秦坷拎著小皮箱,從一個四線小鎮到了一線。
……
一切收拾停當後,秦坷在衛生間的工具間裡找來抹布,一塊一塊擦地麵瓷磚。
秦坷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衛生間。首先外麵那個大大的,一麵牆全是落地玻璃的化妝間就不該要,是要開party還是怎麼著?一麵鏡子就能解決的問題,搞得比她家還大幾倍。包著絲綢的凳子,雕著花的鏡子,把手伸過去就自動流出來的香噴噴的潤膚霜,這……不浪費嗎?
把自己剛才行走和洗澡的水漬都擦乾後,秦坷打開排風扇,儘量讓地上乾燥一點,不然明早有人發現地麵濕漉漉,一定會覺得奇怪。空氣中沐浴露的味道也被吸入通風口。痕跡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廁所的,無論什麼時候打開水管,流出來都是熱水,不燙也不冰,比同事還貼心。瓷磚溫潤如玉,比她們鎮上最豪華的裝修還要漂亮十倍。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公共空間,她真想睡在這裡。
秦坷將濕衣服和洗浴用品放進臉盆,躡手躡腳打開衛生間,瞄瞄走廊無人,快步溜到自己的座位旁。她將濕衣服小心搭在自己工位下麵的立櫃上,立櫃與桌子之間隻在5厘米左右的距離,她把衣服搭在上麵,再把立櫃推進桌子底下,這樣,即使明天上班,人們也不會發現這裡還藏著衣服,而且白天暖氣一旦開啟,衣服就會乾了。
秦坷溜到窗邊,確認所有窗戶都已關好,很多人白天緊閉窗戶,下班後卻會打開通風。她們不知道晚上大樓沒有暖氣,冷得像冰窖,哪怕隻開一小扇窗戶,都會讓她凍得夠嗆。因為,她隻有一張薄毯,而且還是單人的。
在桌子底下鋪上一個瑜伽墊,秦坷坐下來。
黑夜把她融進黑暗,角落把她抱進懷裡,這裡有足夠的安全感。
後天搬家,在外漂泊的日子真的會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