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攥緊了拳頭,死死地盯著她,最後卻沒再講出一句話來。他無力地跌坐到位置上,又再對那個男生說了一句:“沒事兒,機身應該沒壞。”
鏡頭壞了就無法查看機身。可是無論是哪裡壞,它壞了就是壞了。
“她死了就是死了。”那時候爸爸是這麼告訴他的,“你他媽給我接受現實!”
會對他說“你他媽”三個字的父親,凶到他此時此刻就想跳下樓去,省得回家之後皮肉之苦。
這時候,他餘光裡的人群疏散開了一條路,有個人走了進來。
“明來?!”他像尋到救星一樣眸子立刻亮了起來,望著他,“你怎麼?”
“慕容衾叫我的。”他說。
“哦,好。”
“給我看看。”明來把手伸向他。
他把相機遞了出去,隨後聽到明來說:“彆誤會,我是他哥。”
心臟好像轟然間掉進海洋,翻翻滾滾失去方向。
他什麼也看不到,他不知道明來什麼表情,不知道慕容衾為什麼叫他過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明來拉走,那一聲聲的唏歔就像無數顆飛刀天女散花般戳進他身體。
他緊緊地懷抱著相機,跟著明來去到了三樓轉向四樓的台子。
因為三樓四樓還沒有學生,所以沒開燈,烏漆麻黑的。他被人按在台階上坐下,地板襲來一陣冰涼。
“聽著,”明來道,“沒事兒的,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得打起精神來。”
他聽不進去。
“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挨打,就說相機是我要帶來的。”明來撫上他的雙肩,聲音像綿軟的水母,舒展開美麗無瑕的胚層。
他覺得自己腦子糊塗了,“不是這個的問題。”而且快繃不住要哭了,聲音啞啞的,“這是我媽的相機,你知道嗎?”
說到媽媽,眼淚終於滑落下來。然後又連續掉了好幾顆,砸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最後一道上課鈴響了。
明來在他旁邊坐下來,伸手摟著他的肩膀,道:“我知道。”
“那能怎麼辦?”初陽邊哭邊問。
明來也沒了轍,眼眶紅紅的。
倆人就這麼坐了很久,直到初陽自己意識到不能耽擱,因為是化學晚自習。他初中化學不好,中考就拖了很多分。
如果在惹到媽媽和爸爸的情況下還要惹到老師的話,他覺得自己真的該跳樓了。
擦掉眼淚,把相機拿給明來,說:“你幫我保管,我怕回去他們又圍上來。”
“好。”明來接過,用單出來的手揉了揉他的頭。
3.
初陽第二次領略化學老師的連珠炮,不像聽天書,像耳朵吃子彈,腦袋聽的開花,最後什麼果也沒結,還是一片空。
這位聽說當年以理科第一的成績考進紫業中學的女老師,語速飛快如流星,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她就鄭重其事地和同學們說一般情況新生都需要花兩個星期時間才能適應她的語速。
在此之前,她儘量講得慢一點。
可初陽還是跟不上。他一個晚上都亂糟糟的,什麼監控不監控,路鬆蕤不路鬆蕤的他都不管了,隻想著要去找明來尋安全感。
他一分鐘都不想呆,所以沒看到慕容衾追隨了他一整個教室路線的目光。
追隨到門口,看到明來右手抱著相機,左手去摸宋初陽的頭。
看的人不止她一個。
明來給初陽買了餛飩,但是他吃了三個就不再吃,明來隻好把它乾了,湯也快喝光。
左右安慰不好,乾脆陪著他在校園走一圈,因為初陽說他不想見他們班的人。
初陽後知後覺自己真是又可憐又可笑,被人整了都還不了手。
足球場正式完工了,隻不過還不讓人進,外麵豎著個“禁止進入,違者扣分”的牌子,初陽心裡又宕了一節。轉個方向,去到教學樓鏤空的一樓地帶,書櫥上的書擺滿了,大多是文學書籍,因為也還沒通知可以使用,所以燈也都沒開。還是一片烏漆麻黑。
不過教學樓頂上是安了探照燈的,看得到前方大操場,有幾個學生在那兒跑來跑去,不知道在跑什麼,但是笑聲大,似乎很開心。
轉了十幾分鐘後,初陽又清醒過來,說是先回宿舍,他得複習今天的課程,還要做練習題。
明來點點頭道:“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就好。”
語氣很是欣慰。
二人在門口分彆。
初陽做好了室友問東問西的準備,決定他們問什麼都說“沒事兒了”,否則又會讓他們瞧不起,沒有大男子主義。
誰知一打開門,看到那個男生訥訥地站在他們宿舍。
那男生立即衝到初陽麵前,帶著哭腔說:“對不起,宋……初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來還沒進門,他看到初陽越過了那個男生走向陽台那邊,到達床鋪位置,然後把書放到床上,最後又整理了一下校服。
好像很冷靜。
然後他轉身麵對著那個男生,語氣冰冷:“道歉我接受,那麼請問,你要怎麼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