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另有所因(1 / 2)

他變乖了 泥汙 5298 字 11個月前

1.

初陽小時候學手工課,老師把一團一團的彩色橡皮泥堆在桌子上,讓他們自己挑一個最喜歡的顏色。紅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應有儘有。彆的小朋友都生怕自己喜歡的顏色被搶完,就蜂擁而至奔上去,推推搡搡擠半天硬是要選中心中所喜。搶不到就哭。

初陽愛白色的,但那堆彩色當中過濾出來的白看起來總不純淨。不透亮,像用渾水和好的麵粉團子。

明來在他心裡的形象從透亮的白雪團子變成了渾乎黏膩的麵粉團子。團子還是團子,但表麵的材質就是不一樣了。

這種團子是沒有心的,他剖不開,進不去。或者他剖開了,裡麵還是一堆撕扯不開的泥。這種東西挺煩人的,初陽那時候一直想做個空心的,總是放一會兒它就自動黏上了。

他多想自己有把明來捧在手裡揉捏的能力,這樣他就能撕開這個人的心了解此時此刻麵無表情站著等待宣布懲罰細則的他到底在想什麼。

以及,他打肖君的時候在想什麼?

肖君暈厥之前說的那些話,初陽相信周圍所有人都聽見了,但是他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會怎麼想。明來又會作何感想。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戀了,他感到無地自容。連看一眼喜歡的人都無地自容。

肖君老爸也在,他還記得這兩個小孩,一直不信肖君的朋友會把肖君打到進醫院,所以說什麼都不肯就隻是處個分念個檢討那麼簡單。

校長讓他們陳述打架理由,初陽實話實說,得到一陣怒罵,明明是他們有錯在先,肖君之舉是為大局觀考慮,說他們非但沒有重視校規校紀,還目中無人,罔顧學校教育。

明齊說:“那您看,依照校規的話,是得帶回家去思過了是嗎?”

“按道理是這樣。”校長的嘴又抽了。初陽鬆開拳頭,覺得手心一片高熱。餘光瞥見父親那張暗沉沉到根本看不出到底生沒生氣的臉。

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明齊叔生氣了。

“那還有不按道理的處理方法是?”字裡行間都是隱忍著的慍怒。

“你問問這位家長,還有在座各位班主任的意見。”

班主任們發話了,說不行,思過一個月回來又馬上就是期中考,還有學校特彆重視的首屆藝術節,期間還要裝飾教室。事情太多,他們回來要趕忙拉課程進度又要和同學們籌備節目,根本忙不過來。本來扣分就已經是很嚴重的懲罰了,再說他們是因自個兒的私事打架,又沒上升到學校利益和名聲,一個月還是有些嚴重。

肖君不用處分和思過,他爸擔心的點就隻是孩子什麼時候能回校學習,以及這兩位家長如何賠償。

“這些讓家長私底下自個兒解決”校長又發話。他看起來慵慵懶懶的,似乎很不想處理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旁邊坐著宋局長的原因。

初陽一邊覺得他爸這官真好用,一邊又忽然明白,明明自己全仰仗著父親才能安然成長,為什麼又要在這件事上把他的能力撇得一乾二淨?

他錯的真是離譜,而明來還縱容他甚至和他一起胡來,也蠢得離譜。做孩子就是很離譜,好像做什麼都不對,卻又必須要去做。思考的過程是對的,因為思考得對就以為結果也是對的。殊不知結果對否與出發點的思考沒屁點關係,命運就是這麼揉搓他們這幫軟團子的。

所以最後,軟團子們回家思過十五天。剩下的試當然沒再考,取消成績不說,還得廣播通報批評,然後再在大課間上當著所有師生的麵念檢討信。

扣的分掛在班級頭上,期末評比下來最差的班級就要扣班主任津貼。這是喬新雪臨走之前課上無聊給初陽說的,他自然相信。不然這班級分扣下來又提上去的到底有什麼意思?到時候校招又不是招一整個班級。

不對,如果扣分扣多了,是不是校招名額就不能落在他們班頭上了?即使他們班平均成績名列前茅,全校第一第二也都在,那班級總評分拿個墊底,就說明其他人沒有機會了?就連什麼市三好也拿不了?一顆耗子屎攪亂一鍋粥?

那他不得被七班的人恨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寧願最後隻扣班主任津貼,讓全班同學恨不如讓周任一個人恨好。

正想的入神,就聽宋先淩的聲音響起來:“回翠堤灣。”

宋先淩坐在副駕,明齊坐主駕開車。明來和他規矩地坐在後座,期間從沒敢發一言。兩位大人也揣著怒氣,從辦公室出來之後都沒講話,直到明齊發動車子問他們去哪裡。

去翠堤灣。因為明家的房子賣了,初陽還不知道明家的外債還完了沒有,也不敢問。

平常明家夫妻都是住在單位劃的家屬樓裡,家屬樓小,離市區和學校都遠,跑來跑去的不方便。周末明來和初陽一塊兒回的翠堤灣,不過從春節那會兒他決定要繼續考央美之後,周日早上他又忙去明鄉書繪學習,所以算下來他隻有周六晚上在那兒住。

一邊忙月考一邊學畫畫,忙得他焦頭爛額,回去之後和初陽一頓外賣解決空腹就趕緊洗漱睡覺。

初陽很安靜,打遊戲都帶耳機,不吵他。偶爾幾次過去敲他房間的門,明來都說他好困。一周以來唯一一次睡懶覺的機會,可不能錯失。算下來,他也就在宋家住過五個晚上。

這是第六次回來。

兩個大人走在他們後麵,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初陽訕訕伸手輸入密碼開鎖,再又拿鑰匙開防盜門。四個男人,無聲地進入一片黑暗,初陽覺得壓抑窒息。他摁開電燈開關,暖黃燈光照亮明齊慍怒的臉和已經抬到一半的臂膀。

他根本沒來得及想什麼,身體本能地就過去擋在了明來麵前,“啪”一聲,巴掌落在了他的額頭上,響亮至極,所有人都懵了。

明來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神經也短暫停滯,心臟卻像被火焰撩住。

一父一子都舉著手,個頭稍小的少年抵在中間,像河海之間一片靜謐的荒田。

初陽站得直,雙手緊緊抓著衣擺,仰著倔強又堅強的眸說:“我我我我……是我,是我硬要拉著明來作弊的,對不起明叔叔,我們錯了,我們還……”

解釋到一半,明來反應過來,手落到他肩上輕輕扒開他,換自己擋在前麵,啟唇的時候,緊捏著的雙拳是顫抖的,他說:“對不起!”

“你?!”明齊低啞出聲,手垂落下去,言語行為都滲透出無力疲憊以及不理解。

沒喊“爸”,那句單調的“對不起”就像一道忽如其來其實已醞釀之久的閃電,把他和明齊之間的紐帶一下劈得稀碎,話語遺落之際,還隱隱透出電流的嘶嘶響聲。

初陽又想轉到明來麵前,但才跨到一半就被宋先淩提住,往沙發那邊推搡了過去,他覺得自己像一顆被叉子叉著的麵粉團子。

團子團子,這東西一直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話沒說完,就見那個變了材質的麵粉團子流下了一顆晶瑩的淚滴。

啊,他又變得雪亮了。那白皙柔嫩的臉蛋兒,因為羞恥而泛上緋色,像撣上去的彩鉛粉,輕輕一吹就能散了似的。這麼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想明齊叔叔怎麼忍心再下手?

明齊仰頭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這一會兒的時間,初陽已經被他爸摁在沙發上老老實實呆著了。可他還是挪不開那撲在雪亮團子上的眼睛。

隻見明來等得雙腿雙手都顫抖起來,甚至又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