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把他整個人都問僵了,步子騰在空中愣是半天沒落下去,於是少年回頭微微仰眸看著他,“還傷心呢?”
“沒有。”他把步子落下去,與他並身同一階,認真再回應一遍:“我一點也不難過,我很為他們開心。”
為他們開心?那不就是還把自己當外人嗎?
初陽好像有點明白明來身上那股忽遠忽近的距離是怎麼產生的了。
3.
忙完生物競賽後,初陽短暫地安逸了幾天,但還是沒有機會去給看看蘇青阿姨。等他有機會去看看的時候,已經考完期末考了。
彼時也不過才顯懷兩個月,還什麼都看不出來。於是初陽想問又不敢問,想看也不敢大膽地看,就隻是跟在明來後麵亂轉,轉了沒幾天,蘇青和明齊就都請了假,說是要帶明來去北京複查。
當時他才剛收到聯賽成績不久,正為假期去集訓見不到明來而煩惱呢。誰知道人家一家人借著去複查的機會順便帶腹中小孩一起去旅行了。於是一家四口在他出發去省隊集訓的前一天去了北京。
他聯賽獲得了省級一等獎,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會考砸,但越是他沒抱期望的結果越是超出意料的好。
最後學校進了決賽的就隻有他和張閱寧兩個人,加上紫業的或者其他重點中學的,全省也就篩了八個。這次的集訓是市內聯合送孩子們進省隊,然後各個市內代表又集合成一個省代表隊,與來自五湖四海的學生們競爭。他們這個省連續好幾年在世奧賽上都隻拿過一個IBO金牌,相對於湖南江蘇等省份來說弱一點。
儘管這次初陽是省一等獎當中的頭一,但是麵對這全國各地的尖尖學子,他還是有點發怵。他把生物競賽看得特彆重,直接關係到他以後能不能到理想的大學就讀到理想的研究院學習。高考變數很多,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保持住對其他科目的熱情,比如說化學和數學,一旦沒有了熱情,學起來就特彆吃力,一旦吃力高考就不穩。
期末成績他掉到了第四。慕容衾和八班的一個女生躥了上去。他吃虧在化學掉到了六十分,數學沒上一百四。
他其實有預感的,因為自生物競賽回來後,他的一大部分心思都撲到了明來身上,晚上想他啊,周末回家鬨他啊,但是又覺得自己有病啊,過了幾天又懷念初吻的那個晚上啊,可是自己還沒勇氣說在一起啊這些。
可能,他是怕失敗的。
但是那些人真的太厲害了,第一次集訓的實驗小考下來,初陽幾乎就排在了尾巴上麵。
就在他剛被教授安慰好懨懨滾回到屬於九中的宿舍時,張閱寧關上門遞給他一瓶不知道買了多久的已經沒有冰汽的可樂,然後問他:“今天教授問你化學為什麼那麼差的時候,我感覺你好像很為難,為什麼?”
初陽坐回到床上,接過他遞過去的可樂,有氣無力地拉開拉環,氣泡迅速躥了出來,漫過瓶沿,簌簌簌地衝著他的雙手滾下去。張閱寧立即從桌上抽紙盒裡抽出了好幾張,要去幫他擦。
被成績打擊的宋初陽還心不在焉的,都沒站起來,隻是盯著張閱寧觸碰上來的左擦右擦都好像不太熟練……等等,熟練?他好像很緊張?
初陽抬眸看他,看到他臉上著急忙慌的緋色。他神經倏然一下蹦跳,好像明白了什麼,然後他像碰了什麼炸彈似地跳起來,跳得遠遠的,目瞪口呆地望著張閱寧。手上的可樂氣泡還在“滋滋”響著,他們倆之間卻忽然一片死寂。
兩個人這樣看了好幾秒,先是張閱寧躲開了眼神,把那堆染了色的白紙扔進垃圾桶,在桌前坐了下來。開口時又恢複了平日的隨和語氣,“你倒是說說你化學為什麼那麼差?”
既然對方繞開了,他才不會再神經地跳回去,自然接下小學霸的話口,“我初中的那個化學老師是個很矮的小老頭,也不算老,就五十來歲,上課的時候……”他頓了頓,手上捏緊,眸子轉向陽台外,“很猥瑣,上著上著課會脫衣服。”
張閱寧:“我……”後麵一個“操”字的音隻發了一半。
“當時我同桌,蘇婷婷,特彆討厭他,因為他老是叫她去做題,你知道紫業學生多,我們初中部又是在老校區,教室特彆窄,我們坐最後一排,她要上去做題就得從過道擠半天。一開始我還沒意識到這位化學老師什麼意思,直到有一天蘇婷婷和我說她實在受不了這個化學老師要轉學。”
“蘇婷婷為什麼會和你說?”
“啊?這不是很正常嗎?我是她同桌。”
“隻是同桌嗎?”
初陽沉默,手上的可樂氣泡終於安靜了下來,但是他感覺手心手背都一股黏勁兒,好煩。
張閱寧又說:“女孩子遭遇了這種事是不會輕易告訴其他人的,一旦告訴其他人,隻能說明這個‘其他人’是她想要傾訴的人。”
哦,原來是這樣。初陽莫名地隱隱難受,回想起和蘇婷婷一起坐的日子,好像和與喬新雪坐一起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啊?
“你察覺不到什麼,你隻是在為彆人考慮什麼,宋初陽,你很好,但是你很傻。”
“哈哈哈哈,其實蘇婷婷她沒具體說化學老師做了什麼,隻是說他待人的那副樣子和看人的那副眼神就像在性騷擾。”初陽冷冷地輕笑,“我當時還想沒那麼嚴重吧,可是就在蘇婷婷轉學之後沒多久,我在校門口撞見了這個化學老師聽微信語音,他屏幕是朝外的,裡麵的壁紙是裸體女生。”
“怎麼會這樣?”
“當時人很擠,他估計是聽不太清,就把音量開老大,我就在他後麵,完完全全地聽到了裡麵什麼內容。”
張閱寧不用問也知道大概是什麼。
“從那之後我上他的課都覺得很惡心,但是沒辦法,我轉不了學轉不了班,又是初三這個中考的關鍵時期,轉了也不太好。但就是,這麼一年下來,我的初中化學基本靠自學,而且莫名其妙就討厭上了這個學科。”
初陽跳過了媽媽去世那一段。
“原來是這樣。”陽台的門開著,張閱寧感覺風有點冷了,不住地抖了一下。
“嗯,你看到現在高中,又遇上了個語速這麼快的老師,我更是學不進去。一旦討厭某樣東西,輾轉挨邊的其他一切都很難喜歡。”
初陽說著,把可樂放到桌麵,坐回到自己的床上。他坐床和沙發都喜歡把手往後撐,這樣下巴就總是仰著。外麵的探照燈明亮,落下一片至他們右手邊的陽台露天區域,初陽一偏頭,兩隻眸子就淌進那白光裡,暗棕的瞳孔是黑白間最惹人的顏色。
張閱寧盯著他,被那明亮的雙眼和細長柔美的身段吸引得挪不開半眼。不知不覺地也可能是意識催使地,他忽然叫喚出了他的名字。
“宋初陽!”
“嗯?”初陽偏眸,不明所以又略帶驚慌,好像一隻白色的小鹿。
“你能看出來我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