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完蛋!初陽石化了,要是周任現在肯提一句換座位,他能立刻感激到給他跪下去。
但是周任說:“這個表格我們班私有,你們寫的理想大學,還有小目標什麼的,都不做公開,我會好好保存,高三這個時候我就會一一找你們去辦公室談話,我看看你們對自己的目標和理想還堅不堅定。”
周圍稀稀拉拉地討論起來,初陽聽到前麵倆女生問彼此要考什麼大學。
“中山大學吧,我媽媽在那邊,我想和她住一起。”女生說完,轉身給他們傳了表格下來。
張閱寧接住,將另外一份往初陽那邊遞,又問:“怎麼不回答我?”
初陽接住表格的一端,想把它抽過來,但是張閱寧夾太緊了,他眼睜睜看著紙張在兩手之間遭殃。
“我……那個,我爸他不是要帶我去吃飯嗎,我爸這人賊恐怖,他——會——打人。”初陽同時在心裡對他爸說了萬千個對不起。
彆說張閱寧了,連慕容衾和林熠他都沒叫,要怪就怪那天是周四吧,大家都忙,隻是晚自習後小聚在食堂吃了頓夜宵,然後象征性地說了句祝福。沒什麼特彆的。
但是,他又讓明來請假跟他出去了,好像又很特彆,特彆到隻想叫上明來,隻想跟他在一起。
“哦,這樣啊。”張閱寧像是聽到傻子的胡言亂語,然後就用關愛“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又道:“那,你哥是不是被你爸打了?”
剛一說完,被提到的那人一下就轉了過來,直直地盯著二人。
初陽完全是木的,都不知道兩手之間那張紙是怎麼掉到地上去的。
哪裡來的風?他心虛又燥熱,怪風不顧他,風把那紙吹到離他和他同桌好遠的距離去。
明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睛卻深邃得波濤洶湧。初陽看得很清楚,也知道好像真的完蛋了。
正準備去撿,周任的聲音就傳過來:“你們倆乾什麼……”
張閱寧也勾下來了,因為可能好像紙張離他更近。初陽又趕緊坐好,瞟著明來的方向解釋說:“我可能又抽風了。”
然後明來眼裡的波濤洶湧散了去,好像變成了溫柔江水。
“你們倆在那兒跟一張紙較什麼勁兒?不夠的話我這裡多的是,怎麼我還收你們費不成不敢給我要?”
張閱寧坐好,這回真的把紙遞給了初陽。初陽伸手過去接的時候指尖都在打著顫,又回答周任:“不敢。”
周任懶得再說他們,繼續交代其他的事兒,但說什麼初陽也聽不進去,他看到明來轉回身去之後才敢籲口氣,然後就控製不住地心亂起來。
“你想考哪個大學?”張閱寧問。
平常吧,他們倆都不說課外話,這一說了,就跟壞了的閘門和那閘門控製的水庫一樣,一個控製不住往外流,一個壞得亂七八糟擋不住。
初陽看著自己的表格說:“我?清華,毫無疑問。”
說得信誓旦旦,實際上眼前一片模糊,這表格上寫了啥他都沒看清。
“為什麼?”
“因為……”因為什麼呢?
為什麼不是北大?為什麼不是交大武大不是其他285,911?
“我爸以前是清華的,我……”
我覺得我考這裡他會開心。
後麵這句話他當然憋在了心裡,轉而說:“其實,也不是非要清華,我爸的話,我可能考一次第一他就能開心了。”
“第二也不差。”張閱寧說,“你再在化學上下點功夫就能超過我,我跟你坐同桌了之後化學不也是有起色……”
“你呢?”初陽打斷他。
張閱寧盯著自己摩挲著紙端的手,輕聲笑了下才說:“走一步算一步,現在還沒考慮清楚,有點迷茫吧。”
“你這麼厲害了還迷茫?”
“一個勁兒地往前衝有什麼意思?”
“叮——”
下課鈴響了。
初陽繼續聽張閱寧說:“一直保持在第一隻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愛好,讀書讀了這麼多年,做卷子做競賽題或者看書全成了習慣,生活的每個罅隙都被這些給填滿,找不到出氣的口,所以就會很累,一旦累就覺得沒意思,沒意思了就會迷茫。”
初陽想,他說話跟周任似的,一環扣一環。
“但你能上好學校,上好學校就很光榮啊,光榮的話就能讓周圍的人開心,讓周圍的人開心不就有意義了嗎?”
張閱寧忽然抬頭直直地看向他。這個目標極其簡單心思如此純粹的男生,眼神在他盯上的那一秒逃開。
初陽後麵好幾個人攀著彼此的肩膀摟著彼此的腰談笑著從後門出去,餘留的談笑聲讓他的眼睛彎了一個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那幫人打了招呼。他能輕易地丟掉剛才的緊張,被其他事物感染而笑開。
人和人的區彆就在這裡。
有的人能抓住開心的人,有些人又隻能抓住人的開心。
然後初陽收回視線,和他對視上,目光堅定,說得也極其堅定:“張閱寧,對不起。”
張閱寧問:“為什麼?”
初陽剛要說,明來就走了過來。初陽幾乎是被明來提著肩膀站起來的,立刻撅嘴表示不開心,然後明來就被逗笑了。
被逗笑的人往他這兒瞥過來,很輕柔的一眼,像是親近又像是距離。那種他自身散發的對每個人都有距離的禮貌的疏離。雖然明來對每個人都這樣,但因為現在他們之間隔著一個宋初陽,張閱寧又覺得明來給他的眼神有彆樣之意了。
他正想著,初陽就掛著賊笑回身,立刻把那本攤著的筆記本合上,對他眨了個眼示意。
然後又立即轉回去,說得極其委屈:“張閱寧他先勾引的我!”
張閱寧:“……”
明來:“……”
誰勾引誰啊?!
這句話讓明來和張閱寧不謀而合,確定宋初陽是個“傻子”無疑,然後他們用同一幅關愛傻子的表情相對,沒忍過三秒,笑了。
初陽調整了個方向,看看明來又看看張閱寧,有些無措,但又還要繼續傻子發言:“我是有家室的人,張閱寧你注意一點。”
“我去你的!”張閱寧作勢要朝他扔書。
明來嘴角淡淡的笑意隱去,說:“抱歉,我管的比較嚴。”
這是明來和張閱寧說的第一句話。
也變成傻子了。
張閱寧差點沒氣到吐血。但是……他感覺到了開心是怎麼回事?
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