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醫院關門時間到的時候他們被醫生叫出去了,就留了明齊一個人在醫院看著明來。然後宋先淩送蘇青回家屬樓,嬰兒用品都在那邊,回翠堤灣什麼都沒有。
初陽就負責帶林熠回家。
給她點夜宵,給她放電影,給她展示自己的收藏品……做了很多,林熠仍然是麻木得沒有任何情緒。她的頭發貼在臉皮上,臉頰蒼白,眼神空洞。
初陽終於忍不住問:“周嶼到底做了什麼?”
林熠哆嗦了一下,目光慢慢偏向初陽。
“你跟我說,他到底做了什麼?”
“初陽,你為什麼還有心思管我?”
初陽:“……”
他感覺心臟像被誰按住,凹陷了一大塊,不疼,但是窒息。
林熠說:“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這樣,自己療愈自己?”
“我不知道,我隻是情緒跳脫很快。”
“我從來就學不會這樣。”
初陽等著她說下去。
“我去明鄉書繪補習了,他每天都跟蹤我,還跟著一起去了。”林熠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詞句,然後繼續說,“他跟著我報了同一個班,在那個班裡的時候也像那天那樣抽搐過,他是癲癇。”
“怎麼會?”初陽不明白,之前都沒發現,他和他做同桌的時候明明就隻是太安靜了一點,偶爾看起來心思深重一點,並沒有癲癇的症狀表現。難道,他一直不說話就是在控製嗎?還是如他自己發酒瘋時說的,因為相機一事介懷而不敢?
“正因為有癲癇我才不敢告訴你們。”林熠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縮在沙發角落。初陽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給她披上,他其實沒這麼和女孩子談過心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他和慕容衾從來都像兄弟,打來打去的,所以不知道林熠此時此刻是不是會冷。但是冷不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熠害怕。
“等回學校那天,我會如實告訴宋局長成校長,得讓周嶼得到懲罰,癲癇不是他逃脫罪責的保護罩。”
林熠沒回應他,他又說:“其實,我覺得我也挺自私的,我有把柄在周嶼手裡。”
“什麼把柄?”
一個他難以啟齒的把柄,但是林熠都把自己也最難以啟齒的遭遇告訴了他,他不可能還把這齷齪事兒埋在心裡,告訴彆人他好乾淨好正義,想周嶼走隻是因為伸張正義。
“那時候你還沒來,我有一次就和六班的人起了衝突,打架,手受傷了,不能沾水什麼的,明來……他就幫我洗澡。你知道,澡堂裡什麼人都會出現,然後應該是周嶼,他就出現了,他拿著手機,我們當時就怕他偷拍,還因此去查監控什麼的,我也……明來一直沒告訴我他看沒看到……”
明來看到監控裡的人了嗎?按道理可以看到,看到了沒認出來?還是說他確實認出來是周嶼了,然後沒告訴自己?是怕我和周嶼相處了難堪?因為有相機被摔一事在先,我們倆又因為這事兒鬨的話,我很可能連九中都呆不下去。
所以……所以那時候明來生氣要和我吵架是有原因的,自己還罵他,罵得好難聽。
初陽意識到自己太愚蠢太無知也太天真了……為什麼明來能想那麼長遠?考慮到他在七班的處境?
明來啊!初陽不爭氣地哭了起來,為什麼是這樣?
2.
初陽在家裡呆了三天,他不記得是怎麼過去的了。林熠第一天晚上睡在他的臥室,他就睡明來的臥室,他聞著明來的被子想了他一個晚上。
第二天林熠就被她媽媽接走了。然後他接到明來的電話說核磁檢查做了。
“怎麼樣?”初陽在自己的臥室裡踱來踱去,“你快說,我很著急。”
“說是腦挫裂傷,得住院觀察一陣子,但是是輕度的。”
“……”
“初陽?”
“我知道了。”
“你不要擔心,我有機會就出來看你。”
“彆,你好好在醫院呆著。”
三天後,他在校長辦公室裡見到了周嶼。
該到的所有人都到場了,宋先淩、林熠、周嶼以及周任。初陽懶得去想為什麼周嶼的爸媽不在,他現在隻認一個理,那就是他宋初陽沒錯,周嶼不得到懲罰那他宋初陽就堅決不做那個轉校的人。不能光明正大又怎麼樣?和明來兩校相隔一周才能見一次麵又怎麼樣?林熠被騷擾被跟蹤,明來被打到腦裂挫傷以後可能會有精神疾病,這些都還不足以說明周嶼就是錯了嗎?
周嶼的臉頰上還有淤青,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他。
周任一臉疲憊,長胡子了,黑眼圈極其嚴重,他一張口就是對校長說對不起。
初陽聽得很愣,他說什麼對不起?他又不是周嶼什麼人。
誰也沒想到周嶼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爸,你不要給他們道歉。”
爸?周嶼是周任的兒子?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平常大大咧咧一點不像是有家室的樣子,但是現在卻鑽出來一個十七歲的兒子?
此刻的辦公室裡,初陽能信任的就隻有林熠。他去看她,想在她身上尋到同一陣營的安全感,可是林熠表情麻木,對周嶼是周任兒子這事兒沒有表現。難道她知道?
“你不要添亂!”周任嗬斥周嶼,周嶼立即抿嘴,但是表情依然冷漠,全然不在乎校長和宋局長怎麼處置。
“所以他是怎麼騷擾林同學的?”校長問。
“是我的錯,我願意主動請辭,但是請求校長和局長讓周嶼繼續留在九中,你知道,他這個情況不好找學校。”周任說得很痛苦,雙膝微微彎曲,好像下一秒就要跪下去。
“這個……我能不顧全大局嗎?他這種情況,不敢讓他在教室裡上課啊,而且他打架又私自帶酒,嚴重到處分和回家思過的地步了,你看,宋局長也在,我得公平處理啊。上次局長兒子打架不也沒有偏私讓他兒子回家思過了嗎?還有你看看,林熠一個女同學,被他欺負成這樣,情節實在嚴重,這隻是表麵的,我們能看見的,還有一些我們看不見的呢?”校長說完指著林熠,林熠低下了頭。
“局長,您能不能開恩一下,我保證以後周嶼不會再犯病,隻要局長您一句話就讓周嶼留下來,他就可以和林熠初陽、其他孩子們一樣正常上課,高二下學期了,課業緊張,馬上就要進入高三總複習,還有會考什麼的,需得在教室集體性學習才能有好的效果,我想您把宋初陽同學送到九中來也是一樣的道理。他們都還是孩子,我們做大人的,能幫的就應該幫一下,您看行嗎?”周任轉到宋先淩的身邊,雙手似乎是在呈遞什麼東西,隨著話語傳遞而上擺下浮。
宋先淩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說得也很平靜:“你作為老師,不應該瞞著學校學生的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