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看著周任,似是在勸慰。
“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作為他的監護人,如果我不在他身邊,情況就很糟糕,我需得保證他的教育和安全。之前我都一直在幫他治療,他也很聽話的吃藥,未來應該,不會再犯。”
“這林熠和明來,這兩個孩子……也傷了的。”校長開口。
“可是,校長……”周任還要說些什麼,就又被校長給打斷。
“可是什麼?你讓我當著局長的麵講究私情嗎?”
“局長,請求你幫我。”
“幫你什麼?”
“讓周嶼留下來,他必須融入集體,不然他一個人在家會讓他的病越來越嚴重,這是醫生昨天說的,我可以帶你去問醫生,我不騙你。”說著,周任忽然把他身上挎的包取下來,也像那天晚上的初陽一樣著急忙慌的。
初陽看得心裡酸澀,很想哭。
“你看。”周任掏出一遝資料,往宋先淩麵前遞過去,宋先淩沒接,他又急急忙忙地一張一張地翻著往宋先淩那邊湊。宋先淩終於伸手接了過去。
初陽想起那天晚上在醫院,他也是這樣稀裡糊塗地著急忙慌地要把自己的成績單給宋先淩看,可是宋先淩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而現在,他卻可以把初陽這輩子都沒能見過的包容和憐憫體恤給周任,這個同樣有著一位時常“抽風”的兒子的父親。
他動了惻隱之心,但是……但是他也不想走,真的不想,他想和明來在一起。而決定他們去留的隻有宋先淩,這個對他們的命運似乎總是有著決定權的男人。五歲那年,就是他一個點頭,明來的手就被送到了初陽的手裡,院長告訴他要把明來牽緊。他想牽緊啊,可是現在宋先淩又不讓了!
同樣在這件事情方麵有著決定權利的男人隻是沉默地看著手中的資料,原本的同情消失掉了,換成了又是初陽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樣子。
他很想叫一聲爸,可是那個稱呼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叫出不來。
見周任做到如此地步,校長也於心不忍,轉過身去沉思。
“宋初陽,你過來!”宋先淩的生冷語氣令初陽感到冰冷,他慢步走到父親身邊。
“你為什麼打周嶼?”
“他喝酒,吐在林熠身上,騷擾林熠。還拿鐵鍬打了明來,我……”
“他騷擾你了嗎?”
“沒有!”
“他打你了嗎?”
“沒有,哦,有。”
“你再說一遍有沒有。”
“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有監控,監控看得見嗎?”
“你還敢提監控?”
“為什麼不能?就算我打他,也是出於自衛吧?”
“對啊!”周嶼開口了,“我有一段一直沒刪的……”
“混賬!”措不及防,宋先淩在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同時朝初陽的臉上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初陽被打得差點站不穩。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周嶼其他人都被嚇到了,辦公室裡鴉雀無聲。
初陽看著這個終於是做出了決定的父親,搖著頭一步一步往後退,他不認識他父親,真的,他不認識。
“你再說一遍是因為什麼?”宋局長的聲音更冷了。
初陽舔了一下因為巨大衝擊力而滲血的嘴角,同樣用生冷的語氣回答:“他,騷擾林熠!騷擾女同學,一切騷擾行為都應該得到懲治!光是這一點就應該把他開除!他還把同學打到住院,打到腦挫裂傷以後可能也像他一樣得癲癇甚至比他還要……”
“你說,這位女同學,周嶼怎麼騷擾你?”宋局長聽不下去了,轉身麵朝林熠,高大的身軀在林熠的臉上留下一層陰影。她躲避掉宋局長逼問的眼神,視線碰到了周任的哀求。
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回答,如果她說了周嶼的跟蹤,那麼周嶼的種種行為是必定要被開除的。關於周嶼的行為隻有她和慕容衾知道,她每個周末回家都會被周嶼跟蹤,她們每次出去玩周嶼也都會跟蹤,她們去服裝店買裙子,周嶼就去摸那些裙子,她們去內衣店看內衣,周嶼就去買那些內衣,她們去攝影店約拍,周嶼也跟著去說約拍。那次差點讓明來和初陽知道了,可是她還是覺得不應該講出來。
因為周嶼喜歡她,雖然他跟蹤她,但卻從沒傷害過她。唯獨一次是周六那天,他給她告白,她拒絕了他。然後去廣播室廣播,周嶼就喝了酒衝過去淋得她一身濕……
這樣,算是騷擾嗎?
她無法判斷,她無法把答案說出口。但是她怕自己說“不”初陽就會被處分離開學校,而明來將會留下來。宋先淩找她談過話了,這位永遠沉著臉的威嚴的父親,在麵對她的時候是溫柔的。
他問林熠:“你知道初陽在學校是怎麼和他哥相處的嗎?”
林熠說:“就普通關係。”
就是這樣一個回答讓宋先淩又更坐實了初陽和明來這段關係。普通關係?欲蓋彌彰的回答。
於是宋先淩告訴她,初陽隻是還沒長大,不知道男女之事,又因為明來離開他那麼久,有點想念,所以就和明來走得那麼近。也因為他缺少對初陽的關愛,從沒教過他長大了要和人保持距離,是他的錯,是他讓自己的兒子變成這樣。他隻能讓他們分開,然後再慢慢引導他們走上正軌。
“可是,舅舅,為什麼這些話你不去給初陽說,而是給我說?”林熠問他。
“因為,因為,我沒臉和他說這些,他對我已經沒有信任了。可是小熠啊,你們班主任,他對我還有信任,他說他能治好自己的兒子,你說,我要讓周嶼也對他爸爸失去信任嗎?”
他們那樣一個家庭,那樣一個狀況,找一所學校不容易,周任在紫業也曾是個優秀教師,能把他調上來也是因為宋先淩答應讓他的兒子進九中,周任這才上來。現在如果開除周嶼,周任就必須要走,那他們七班怎麼辦?周嶼又要到哪裡去?他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就能融入集體就能控製得了這個病了嗎?這樣極端的處理方式不會讓林熠更危險嗎?
他做了十幾年的教育事業,遇見過的問題學生層出不窮。但是像他兒子和林熠這種狀況湊在一起的還是頭一次,而且,都是他的親人。是陳尹的親人。
他做的那些決定照樣是未知的,無法評判的。
他隻是在履行一個父親和一個教育者的責任,平衡到底怎麼做才能把影響降到最低。
林熠明白了,所以她說:“舅舅,我是願意轉學的,但是,我不想再留在徑州了,我想回福建去。”
“好。”宋先淩答應她,“在這裡,真的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