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自私本性(1 / 2)

他變乖了 泥汙 4836 字 11個月前

1.

初陽來了墓園。

媽媽那張笑得調皮的黑白照片乾乾淨淨的,墓碑底座下麵還放著兩束藍繡球。可能他爸前幾天才來過,而他自己今天來得太突然,就沒有帶花,很遺憾也很愧疚。

但是,他爸為什麼要帶兩束呢?初陽撫摸著媽媽的照片問:“是不是替我帶的?”

如果是,他就減少一點對他爸的恨意,如果不是,他就再恨一點。

“可是,好像不是真的能恨起來,我也知道他的難處,媽媽,你說我不理他個三天三夜怎麼樣?如果他跟我道歉了呢,我就……我就乾嘛呢,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了。”初陽說得自己好委屈,嗓子又酸又堵。“算了,這事兒不提也罷。媽媽,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他並沒有在墓園待多久,因為想到可能他爸會打電話給明齊,明齊就會過來找他,說不一定明來也會來。他不想任何人找到他。

出墓園的路有兩條,一條從左邊走,通往市中心。另外一條從右邊,可以到達新城區西城——有海的地方。

他毫不猶豫地跑向西城。

墓園處在山坡,而海在山底下。看起來遠,實際上很近。初陽不會累一樣一口氣跑了十來分鐘,這裡有一條幾乎已經被踩壞了的泥徑,隨意地鋪著不規則的鵝暖石。周圍兩邊是裝修成農家莊園的餐館,隱在大小餐館中的一家略顯現代簡約的酒吧很是吸引人眼。

叫做“倦”。

標牌上有一顆故意做舊的鏽鐵線,細細長長,曲繞著“倦”字鬆散的筆畫,像一隻鳥被囚禁。

初陽上前,推開了掛著“營業中”牌子的門。視線最近的是開門之後光源直射過去的圓舞台,左邊有一道小階梯,階梯頂端是吧台,吧台處沒人。而右邊就是置放各種樂器的地方,有兩個男人,站在一架鋼琴前,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似乎很投入,沒發現他。

“你好!”

那倆人還是沒聽見。初陽隻好走了過去,看到其中年輕的那個退後一步朝留著胡子的那個鞠躬。

胡子小叔猶豫了好長時間,年輕小哥也就鞠了差不多時間的躬。終於,胡子小叔點了點頭,在年輕小哥肩膀上安慰性地拍了一下。

年輕小哥似乎也沒有開心,隻是淡然地看了一眼鋼琴的位置後就與胡子小叔告彆,經過初陽身邊的時候淡漠得仿佛初陽不在此地。

“來這兒乾什麼呢?”胡子小叔並沒有走向他,而是去到舞台,拿起擱在麥架旁邊的拖把開始打掃。

“你們是馬上要打烊了嗎?”初陽試探著問。

胡子小叔頓了頓,直起腰來,看著他道:“你要買酒?”

“我,嗯。”

“不可以。”胡子小叔壓根就沒有要做他生意的意思,“我們這兒倒是可以接待未成年人,但是酒不外賣,要想喝的話晚上十點開門了再來。”

幸好,初陽心想,幸好這個老板沒有看不起也沒有忌憚未成年。

沒得到招呼,初陽很快就退了出去。不知道要去哪裡荒度時間,等待晚上酒吧開門。於是就隨著海邊那條棧道走,走過棧道,就到了沙灘。有很多曬日光浴的人,偶爾朝穿著校服的他投去異樣的目光。

初陽心裡有種畸形的憤怒,把這些人的目光當做要刺過來的尖刀一樣憎恨,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叛逆。和之前他把明來據為己有的強製不同,和他被宋先淩誤會而自願挨打的自我感動也不同,甚至和他與肖君大打出手把自己性取向暴露在眾人麵前的難堪都不同。

這種畸形,帶著某種與世界為敵的快感。既然與世界為敵,那麼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他們會在任何一個時刻向他刺來尖銳的刀,為了保護自己,他必須隨時隨地築起牢不可破的城牆。

他這樣憤懣地走著,發現了一個好像並不會朝他刺尖刀的人。是之前在酒吧裡同胡子小叔交談的男人,他側躺在一塊礁石上。

海麵平靜無濤,像一塊神秘的蠟染布,在那個人的身體下延展開,去向天際,與那裡的雲相觸。

初陽跳上一塊礁石,滾燙的溫度立即透進腳底心。他盤腿坐了下來。

腦子裡什麼也沒想,五官完全被打開,聽著海浪不停歇地拍打礁岸,初陽心想,海永遠都沒有停歇的時候。不像人,累了可以跑出來短暫地放鬆,不想活了可以用很多方法自殺。

如果海有記憶,那它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生命。它見過太多這個世界的情緒和死亡了。

這樣待了不知道多久,他不知覺地睡了過去。是被小提琴聲音喚醒的,他撐著酸疼的後腰坐起來,看到這裡最矮的那一塊礁石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一個男孩,在拉琴。

而此時已是黃昏,原本藍色的天際變成了粉橙交融,金紅熱烈的太陽正在下落。

就在他站起來剛看清那人時,意識忽然脫離身體,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像成了與軀體剝離開的靈魂。黑暗侵襲而來,他直直栽進海裡。奇怪,他知道自己栽進了海裡。

2.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躺在那塊礁石上,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海浪聲比午時高漲,洶湧得拍打過來,掃在他身下的礁石底處,而後又凶猛地退回去,在淺灘處形成翻滾的浪花。

他的身邊,坐著那個男人。男人從書包裡掏出一瓶牛奶、一塊慕斯蛋糕以及一顆巧克力。

初陽倒也能猜得到什麼原因,自己沒吃早餐,經曆了那麼大的情緒波動,又頂著烈日曬了一下午,是低血糖。

所以男人是特意去給他買的食物嗎?

他伸出手,有些遲疑地接了過來,“謝謝你。”

“逃課?”男人開門見山。

初陽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人年紀看起來不大,大學生的樣子,這樣問他的時候還有點點戲謔的感覺,像是他的十六七歲也這麼乾過。

見初陽悶著,男人又伸手進書包裡,掏出了手機。初陽立即緊張地問:“你要報警?”

“不。”男人道,“不報警,但你得告訴我你家長的電話,總不能袖手旁觀或者任你這麼肆無忌憚下去?”

“我沒有肆無忌憚。”初陽又覺得委屈,“也不是逃課,當著所有老師的麵跑的。”

男人舉著手機的手愣在半空中,手機亮光照著他的臉,有些蒼白,眼睛挺亮,像被人扔掉的鑽石戒指,在黑暗裡閃著孤獨的熠光。

這麼沉默了兩秒,男人把手機收回了書包裡,拉上拉鏈,將之隨意地放到旁邊。

“我之前遇見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也是離家出走,現在想起來挺後悔的,我不應該告訴他家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