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處在需要被人照顧的年紀,就已經扛起了作為咒術師的重擔……這已經足夠優秀了。如果換作是你,是絕對,絕對沒有辦法做到的。
所以你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凝視夏夜裡的荷葉,又像是凝視著瑟瑟發抖的幼小雀鳥。
“虎杖君……真的很厲害啊。”
你稍稍歪頭注視著他。憐愛的情緒讓你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濕潤,如同洗刷過的黑色珍珠。
“誒,我嗎?”
剛剛還在看著窗外的少年,聽到你的話便回過頭來,有些不解地摸了摸後頸。
“並沒有橘香小姐說的那樣好……很多事情我還沒辦法做到……”
他說著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遺憾的事情,低下頭來,硬而直的睫毛遮住了淺金色的眼睛,顯得有些黯淡。
“但是……能看出我的難過把我帶出來的,隻有虎杖君一個呀。”
你喜歡說些甜蜜又不重要的「包裝」來哄女孩們開心,這也如同你的舒適區一樣無往不利。而當現在你和虎杖悠仁稍微熟悉了之後,習慣又從你柔軟的唇裡脫口而出。
你不喜歡謊言,但你卻十分喜歡用包裝裝飾起自己的言語。
如果把發呆這類無謂的、中性的情緒歸類到「難過」的話……
自己說的就是真的。
你一直這麼堅信著,就如同堅定地回避著「包裝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謊言」一樣。
抬眼看向少年的時候,他像是看著迎麵而來的直球卻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樣,呆愣在了原地。
是正午的陽光太曬的緣故嗎?你覺得虎杖的臉比剛剛要紅一些。
“橘香小姐,要……去我的學校看看嗎?”
宮城縣杉澤第三高中。
學校的天台地板正被夏天的太陽曬得炙熱,你伸出手摸摸暴露在烈日下,被曬得顏色慘淡的地板。
天台上的校舍形成了一小片陰影,你和虎杖正並肩躲在這片陰影下。
指尖染上了地板的餘溫,你收回手坐在牆角,眺望著遠處的建築物。
這樣的時光總是簡單又短暫。
不知不覺間,校舍的陰影越來越長,地板也染上了橙紅的色彩。
太陽快要下山了。
你將手搭上天台的白色欄杆,風吹過皮膚,帶走夏日的熱意。
落日籠罩著整個城市,像是烏托邦裡才會出現的場景。但是烏托邦並不存在,這隻是被漂亮落日欺騙的幻覺而已。
落日在你垂下眼睫的眼瞼下方留下了暖色的美麗陰影,仿佛赫斯珀洛斯留下的曖昧吻痕。
“以前我可是靈異現象研究會的哦,橘香小姐。”
你抬起眼望向虎杖悠仁,對他的話感到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虎杖君會加入什麼運動社團,比如田徑社之類的。”
身側的虎杖悠仁像是被下方巨大的操場勾起了什麼回憶:
“因為如果不加入的話,靈異社就要解散了。”
“學長學姐很在意靈異社……必須要答應才行。”
“也是因為這個才吃掉了兩麵宿儺的手指……進入了高專。”
“兩麵宿儺?奇怪的名字。”
你雖然玩了很多ACG遊戲,但大多數都是美少女攻略遊戲,還沒見過娘化的“兩麵宿儺”的你並不知道它的存在。
“橘香小姐不知道嗎?這是千年前詛咒之王的名字哦。”
不過……今天的兩麵宿儺怎麼這麼安靜?
虎杖悠仁皺著眉,像是在疑惑。
既沒有在臉上睜開過眼睛,也沒有張開嘴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這完全不是兩麵宿儺的風格啊。
不過,虎杖悠仁的注意力在這上麵沒多久就被你轉移了。
從他的描述中,你模模糊糊勾勒出一個普通少年意外吃下怪物手指,走上咒術師道路的劇本。聽上去像是什麼王道漫畫的主角,實際上應該……
“……會很辛苦吧?”
你想象著腦海的畫麵,不自覺問出了口。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虎杖看著遠處的縣鎮,“可能想得少一點會比較好?……我隻是在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
他的瞳孔裡包含著宮城縣的所有人和風景,甚至是更多。
看到眼前的少年堅毅的側臉,你才清楚地意識到,虎杖悠仁是和你截然不同的存在。
你的世界裡,「正確」和「錯誤」的界限往往都極其模糊。
而他身上存在的強烈願望,在遇到幸太以前,你是無法體會的。
隻是……虎杖身上的願望是沉重的王冠,而你卻把這樣的願望當做溺水之人的浮木。
完全不一樣的存在呢……
你在心裡不自覺地感慨,不由自主地托起臉來。
虎杖悠仁像是太陽一樣閃閃發光。
你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世界之外的美麗風景。
剛剛的話題意外地沉重,為了調節氣氛,你挑了個在你看來很輕鬆的話題:
“那……虎杖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類型的呢?”
按理來講,大部分人都有理想型的吧……?
“欸?! 怎麼一下子跳到這個問題了?!”
虎杖悠仁驚慌失措地睜大了眼睛。
這簡直像是上課睡覺突然被老師抽到回答問題一樣啊……
“這麼突然,腦子可會一片空白的……橘香小姐。”
虎杖感覺自己的雙耳開始發燙。
而且……
和橘香小姐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想不起來其他的女生啊……
虎杖悠仁低著頭。於是你的視線又落在了他粉色的腦袋上。
粉色的短發像是刺蝟短短的軟刺,你覺得它的觸感一定是刺刺又軟軟的。
這個問題難道對他來說更有負擔嗎?
這次你是真的不明白了。
“誒,我以為會很好回答呢……如果虎杖問我的話,我會馬上告訴你答案哦。”
你前傾身體湊近,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抬頭看向他。
“……是這樣嗎?橘香小姐。”
眼前的少年神色莫名的認真,你看到了那雙淺金色的眼睛裡屬於你的影子。
不過很快,他的眼神就閃躲開來。
“但是……虎杖沒有問哦。”
所以,這是個注定聽不到答案的回答。
落日下沉地很快,遠處的山巒已經分辨不出形狀,隻是一團團模糊的黑影。天色一下子就黯了下來。
今天也快要結束了。
天色漸晚,你安靜地等待著遠處白色的建築物一點點消失在黑暗中。
說點什麼吧,畢竟要結束了。
這麼想著,你轉頭看向了虎杖悠仁。
還是那樣,你甜蜜的「包裝」:
“今天我很開心,悠仁。”
在你說話的瞬間,遠處的街燈都亮了起來,像是漆黑長夜裡不滅的星星。
殘陽的餘暉和遠處燈光微微照亮你的瞳仁的時候,洪流像是從虎杖悠仁的腦海中穿過,他似乎聽到了呼嘯而過的火車的鳴笛聲。
人類的腦顱裡存在著一個骨頭,因為狀似蝴蝶,被叫做蝶骨。
此時此刻,像是蝶骨裡真的長出了千萬隻的蝴蝶,在他的頭顱內輕輕飛舞,無數重疊的翅膀碰到纖細的神經,留下一陣陣顫栗。
於是虎杖悠仁的腦子裡隻剩下蝴蝶振翅的聲音了。他隻看到你的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什麼:
「悠仁」
他壓抑的心跳徹底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