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俗夏
民國二十四年十二月末
“哎等會,阿遲,你旗袍腰上有皺痕。”
喻遲偏過腦袋垂首,隻瞧見上翹的臀部,因腰細腰窩微凹,看不見池逾說的皺痕。
“無妨,照不到那處。”
“不行,這可是結婚照,哪能馬虎。”
喻遲笑,“你已經耽擱好些時候了,再不照,人家要關門了。”
池逾麵露凶相,以寒意眼神警示老板,“他敢,我今兒可是包場了,拍不完不準關門。”
照相館老板陪著笑臉,“是是是,拍完再關門。”
喻遲朝老板歉疚地頷首,伸手揪揪池逾的耳朵,假慍道:“又混不吝。”
池逾攬過她的腰,細膩的手感叫他忍不住流連,“這不是我家喻先生事事追求完美嘛,人生頭等大事,我不得仔細點?”
“就你嘴貧。”她同老板商量,“我換下來,勞您幫我熨一下。”
“喻小姐莫客氣。”
池逾又不滿,“叫什麼喻小姐,叫池夫人!”
“瞧我這腦子,池夫人,您去換出來,我給您熨熨。”
“好。”喻遲微一鞠,抬手在池逾腰上一掐,擰過一個角度。
池逾攬著她進更衣室,皺眉與她耳語,“阿遲,青天白日的,這些小性子留到晚上再使。”
喻遲加大力度,往回擰。
“好好好,我錯了,不說胡話了。”
拉上簾子,兩人擠在半大不小的更衣室裡。
池逾沒出去,喻遲也沒趕,伸手去解盤扣,被他捉住。
“我來。”
喻遲鬆手。
男人整日拿棍使刀,手笨重,一顆扣子怎麼也解不開,“嘖,和我作對呢。”
喻遲伸手覆上去,教他如何解,不忘循循誘道:“日後上了前線,可得好好改改你這急躁性子。”
寬大的手指稍頓,這個話題冷不丁被提起,他微怔,待她捏了捏指骨,他才斂去沉重神色,手指重新動起來,仍舊是一副吊兒郎當模樣,“殺敵寇要什麼耐心,一刀一個。”
明知道臨彆之際再說這些必定會傷感,喻遲卻不得不說:“可我希望,你能平安回來。”
能活著就好,無所謂其他。
“我自當拚命回來,剛將你娶進門,還未生個大胖小子呢。”
他話直白,惹得喻遲羞赧,但她還是主動道:“那不如現在就要一個,等你歸來,也該會同你比試手腳。”
池逾照舊玩笑帶過,騰出一隻手來自她腰上往下撫摸,壓低聲音道:“這麼想給我生孩子?”
喻遲按住她的手,笑著“嗯”一聲。
“等等吧,再等等。”
“好。”喻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叫他快些幫自己解扣子。
池逾低頭咬她一口,“慣會使喚我。”
熨完衣服,兩人再回到鏡頭前。
“池先生彆搭夫人的腰太緊喲。”
“嘖,我摟我媳婦兒摟緊點還不行?”
“照出來不好看嘛。”
喻遲拍拍腰上的手,他聽話地鬆了鬆。
白汽轟起,畫麵暫止。
“好嘞,佳偶天成。”
池逾聽得滿意,嘴角翹得老高。
“要不要換一身再照一張,就洋人那玩意,穿一身?”
喻遲搖頭,“旗袍就很好,我很喜歡。還是不費時間了,早些回家。”
“好,依你。”
“老板,照片能快些給我們洗出來嗎?”
“前頭有急單,您看後天下午成嗎?”
喻遲瞥一眼池逾,猶豫道:“應該趕得及吧?還是勞您儘快。”
“好。”
換下衣服,池逾付了雙倍錢,擁著喻遲離開。
回的是喻遲家,在南京路。正好趕上下學,學生們魚貫而出,見著喻遲,紛紛作揖喊一句“小喻先生”。
喻遲笑著回禮,囑他們路上當心。
喻父喻卉笙十五年前在美留學歸來,先是在大學中任國學老師,後因其理念與學府中一乾人不合,便請辭回鄉,創辦了一所學堂,經常無償讓孩子讀書,頗受這一帶敬重。
喻遲受父影響,念了師範學校,在學期間便開始試教,畢業之後即與父親合力經營這所學堂。為區分兩人,學生們便以喻先生和小喻先生稱呼兩人。
“小喻先生。”池逾呢喃,而後側頭看人,玩味地笑,“倒是很久沒這麼稱呼你了。”
喻遲蹙眉調侃:“所以又從池夫人換回去了?”
池逾朗聲笑。
晚上是喻卉笙下的廚,還拿出珍藏多年的花雕,要池逾與他酣暢一番,不醉不歸。
池逾偷偷看了眼喻遲,見她沒反應,顧自給他們盛湯,才敢應下來:“好,喻先生,今兒陪您喝個儘興。”
“婚紗照都拍了,還喊喻先生?”喻卉笙斜眼睨他。
池逾趕緊斟酒,端著賠罪,“父親,是我不對,先罰一杯。”
喻卉笙當即滿意,飲完一杯。
喻遲難得沒有阻止他們喝酒,“喝酒可以,先把熱湯喝了,墊著胃。”
喻家飯桌上,喻遲為大,兩人都聽話地端起飲湯。
“阿逾,你父親的後事,都辦妥當了嗎?”
池逾正在倒酒,聞言灑出來一點,喻遲抬手抹去,挽住他的胳膊,他低頭朝她笑笑。
“辦妥當了,池家剩下的大小事,也都交代好了。”
“那就好。”喻卉笙歎息,“你父親剛去世,本來你和之顏的婚事應往後拖一拖,可你出發在即,先辦了,也好省去一些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