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喜訊,立即撫平了皇帝心中的煩悶。何況,若非太後親自來過問,皇帝本就打算輕拿輕放。榮嬪這一胎更給了他最好的台階。
皇帝眉開眼笑道:“好好好!宮中許久不見這樣大的喜事!今日披香殿上下宮女太監各賞一月月例!”
“榮嬪入宮已有十餘年,伺候朕十分儘心,便晉為榮妃,著禮部立刻擬了詔書來。”
庾太後卻道:“生子而晉封自是宮中慣例,但畢竟榮嬪才懷上、戰事又吃緊……皇帝若真心疼榮嬪,就不該把她架在火堆上。”
談及此處,皇帝略微收了收心,仍道:“母後所言極是。那便讓榮嬪先享著妃位的份例,屆時生下皇子,再行冊封。”
“甚好。皇帝你如今膝下共有三子二女,加上榮嬪才懷的,也不過六個。即便政務再忙,皇帝也該常往後宮去,為皇室多多綿延子嗣。將來九泉之下,哀家才有臉去見李家列祖列宗。”太後甚是欣慰。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皇帝十分動容,忙道:“母後您身經四朝,先後輔佐三位帝王一統天下,居功至偉。”
“至於子嗣,”他轉頭看著二兒子李宣,“老二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紀……”
“他才多大?皇帝未免太心急。”太後道,“先帝過早沉溺女色,掏空了身子,將及而立便驟然駕崩。皇帝需引以為戒。”
這話也隻有她能說。
皇帝很給麵子,作受教狀,尋思著該如何把話題引開。
不料庾太後忽道:“再來,榮嬪那裡,既懷著孕,就不便協理後宮了。”
皇帝點頭:“她素來與貴妃交好,便讓慧貴妃去看顧她這一胎。如此,料想後宮中人必不敢有所動作。隻是,宮務又該分給其他妃嬪……”
他的後宮沉寂多年,才得了榮嬪這一胎,自是萬分看重。而宮中不過表麵祥和,公主都下場了,賢妃麗妃還有長成的皇子,保不齊心歪了生出彆的苗頭……自六皇子後,皇宮近十年都不曾響起小兒啼聲。
似是知道皇帝顧慮,太後開口道:“若皇帝信得過哀家,哀家便替你看一回,保管她生個活蹦亂跳的皇子。”
當年,皇帝好不容易把庾太後從前朝逼到後宮,又從後宮逼入壽康宮。如今為了子孫,皇帝隻得放下前嫌,“再好不過,隻是辛苦了母後。”
“隻要皇嗣平安,哀家累些也無妨。”太後道:“方才皇帝的安排就很好,貴妃很明事理,必不負皇帝所托。哀家隻需看著其他人,不叫他們輕舉妄動。”
一時李太監來請旨:“皇上,太後娘娘,那門外這兩個該如何處置?”
皇帝索性請太後處置了去。
庾太後道:“按宮規原應杖斃。□□嬪才懷了胎,就當為孩子積福,將他們逐出宮門,發配黔州。”
皇帝點頭道:“太後仁慈,饒他們一命。還不趕緊拉出去!”
李太監忙應了聲“是”。
隻聽庾太後又道:“想來榮嬪顧不上晉陵那邊,不如擇個教引嬤嬤,代她照看一二。”
這教引嬤嬤名為照看,實為管教。
皇帝會意,欣然應允。
很快,榮嬪懷有龍胎的喜訊傳遍六宮。皇帝帶著如流水般的賞賜,湧入她的披香殿。
與此同時,偏殿內,魏嘉禾懶懶地靠在床頭,隻盯著床帳上的吉祥花紋發呆。入宮後這些事情仍曆曆在目,她自忖不過為著儘忠職守四個字,偏偏惹出這般禍事來。眼見著要在宮中常住,依晉陵公主的性子,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呢?
小荷見魏嘉禾悶悶不樂,安慰道:“姑娘寬心。聽聞,皇上和太後娘娘已給晉陵公主指了個教引嬤嬤,往後二公主就不能如此肆意了。大概是皇上有意懲戒她。姑娘瞧,那邊桌子上,都是皇上賞的好東西,嘉獎您忠心為主。”
魏嘉禾聞言看也不看,隻自嘲道:“我是什麼牌麵上的人,值得聖上大費周折……再者,二公主何許人也?嬤嬤過去,不過多了個人伺候她。”
嘉禾心裡一清二楚,人家是親父女、是君,自己是臣,豈有以疏間親的道理?
她說完,忽然一口氣湧上心頭,咳個不停。
“魏姑娘!”小荷急忙來拍嘉禾的背,為她順氣。
可她的手才放上去,還隔著兩三件衣裳,仍感覺到有股從骨子裡透出的涼氣。
等氣順了,魏嘉禾已咳得憋紅了臉,乾澀的眼睛亦濕潤起來。
小荷趕緊倒來盞溫水,喂嘉禾慢慢服下。
這下,嘉禾即便想靠著說說話,也沒力氣了。
“讓我躺著吧。”她緩緩地滑入錦被中,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小荷為她壓緊被子,順便摸了下她的手,果然與後背一樣冰涼。
“終究是淋壞了雨。可藥也吃了,怎麼還不見效呢?千萬彆……大晚上宮門落了鎖,如何請得來太醫?”小荷憂心不已,忽想起承光殿還有去歲剩下的銀炭,忙翻出來,為嘉禾生火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