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被她料中,到後半夜,嘉禾便燒起來,燒得不省人事。
小荷原靠在床頭打盹,偶一睜眼看見嘉禾燒成如此情形,睡意頓時拋到九霄雲外去。
嘉禾似乎被一雙手沉沉地拽入夢中。
夢裡她浮浮沉沉、跌跌宕宕,一下子飄到江南一下子飄到紀州……
夢裡,她回家了,不是蘇州,是京城的故宅。那時祖母還在,她的娘親也在。嘉禾成日陪祖母、娘親逗樂。還有個小男孩兒,成日被她欺負,供她驅使……
他們成日瘋玩,總有過頭的時候。嘉禾或是不小心把哥哥的臉抓花了,或是無意間將他撞倒摔傷了腳。
父親見了,便如臨大敵,比接了皇帝的聖旨還緊張。這時嘉禾便要遭殃了。幸而受傷的哥哥護在身前,向父親求情。父親竟也肯聽他的話,屢屢放過嘉禾。
夢的最後在京城閨房。略長大些的嘉禾因摔傷後溺水,高熱不退,燒得厲害,卻無人守在床前。她喉嚨又啞又疼,隻能吱吱呀呀發出些動靜。
同樣長大了的哥哥忽衝進來,狠狠拉著嘉禾的手不肯放鬆。他對著窗外又哭又罵:“當初不肯帶我走,為何現在還要來接我?我不去!我要陪著阿禾!”
父親魏如栩跟進來,鐵青著臉,故意不耐煩道:“阿禾病死了,你還要跟著她麼?”
“她還有呼吸,手還是熱的!”他趕緊和嘉禾十指相扣,反駁道,“若她沒了,我便下去陪她!”
“好好好!孩子,有你這句話足夠了!”魏如栩忽然靠近,從袖中逃出塊錦帕,趁其不備捂住他口鼻,將他藥翻來。
“殿下激動過度,歡喜得暈了過去!快送到宮中讓太醫瞧瞧!”
兩隻緊緊相握的手分開被魏如栩強行分開。
因他抓得太緊,嘉禾的手背都留下數點紅痕。
“夢裡也會疼嗎?”她下意識的開口,忽然又能說出話了,夢果然毫無根據。
有個男人好像聽見了,怕她憋死,便將嘉禾從錦被中挖出來,輕拂她摔傷的額頭,“好好睡吧。”
嘉禾想問他是誰,可喉嚨好似咳到撕裂,發不出聲。
她趕緊從被窩裡鑽出來,一睜開雙眼,便看見一張模糊的臉。
漸漸的,漸漸的,他和夢中那個陪她吃喝玩樂的哥哥身影重合,忽變做二皇子李宣俊逸超群的模樣。
魏嘉禾還以為是看錯了,忙揉了下眼睛,看得更清楚些,雙目對視那一刹,她怔在原地……
不知渾渾噩噩睡了多久,魏嘉禾從夢中醒來。她忍著不適撥開紗帳一望,屋裡卻並無旁人,隻有小荷守著煮藥的陶爐。
“姑娘,您終於醒了!”小荷忙放下蒲扇,過來扶她坐起,靠在枕頭上。
此時門窗皆掩,外頭昏暗無比。劈裡啪啦的大雨砸在樹上、屋頂上,也迸發出無儘寒氣侵入骨髓。
嘉禾忙把整個身子縮回錦被去,問:“如今夜裡幾更了?下了多久的雨?”
“可見姑娘燒糊塗了。如今已是巳時,姑娘昏睡了一天一夜。”
小荷莞爾輕笑,忙取來溫水服侍嘉禾淺淺洗漱一番,又倒來半盞茶水,讓她潤潤嘴。還問道:“姑娘餓不餓?”
嘉禾披了短襖,坐起來搖了搖頭,又動了動嘴唇:“我怎麼睡了這麼久?”
小荷愧疚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請姑娘幫忙冒雨去尋三公主,姑娘也不會淋雨發熱,高熱直至昏迷。”
“不過姑娘放心,太醫院的王院判已開了藥。他醫術最好,幾帖藥服下去,保管姑娘藥到病除。”小荷忽作醍醐灌頂狀,“誒喲!瞧我這記性!太醫吩咐了,讓姑娘醒來先喝藥!”
她整日整夜地守著嘉禾,也守著藥爐,眼底熬得烏青。
魏嘉禾長歎一口氣:“辛苦你,把藥拿來,我現下就喝。”
小荷在外間鼓搗一陣,很快把藥端來,還有一小碟蜜餞。
一碗黑不溜秋的藥灌下去,苦得嘉禾擰緊了眉頭,幾乎要失去味覺。
小荷立刻往她嘴裡塞上一枚蜜餞,這才緩了緩。
等嘴裡的苦澀漸漸散去,嘉禾才問:“王院判何許人也?怎麼請得動他來為我看病?”
“一般的主子自是請不動,但二殿下請得動。”小荷解釋道,“那夜姑娘燒得厲害,宮門四下早落了鎖。我情急之下,隻好請隔壁永延殿的同鄉幫忙,誰知驚動了二殿下。幸而二殿下宅心仁厚,派了親信請來王院判。”
魏嘉禾一怔:“怎麼驚動了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