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見雲葳不再抵觸寧燁,悄無聲息的退去了廊下,留母女二人獨處。
寧燁發覺雲葳對雲瑤有所抵觸,今日特意將人放在府中門房處,未曾帶來。
“若不嫌棄,娘每日做了送來,好不好?”
寧燁見雲葳悶頭吃得香甜,仿佛看到了關係破冰的一線希望。
雲葳放下碗碟,以絲帕淨了手,柔聲回應:
“多謝您,不必勞煩。您來此,是聽了那謠言,所以才打算接我的屍骨回去,對嗎?您與雲少卿和離,可也是為此事?如今誤會已解開,您該早些回京。”
話音入耳,寧燁頓覺被人澆了一桶冷水:“今日讓我來,是為了問這件事?”
雲葳毫不遮掩的點了頭。
“惜芷,你想錯了。此事促成娘與他和離不假,但這個心思,我想了多年。我後悔沒早日與他決裂,沒早日下決心來尋你。得知假消息的那一瞬,我的天都塌了,心如死灰。如今我找到你,便不會放手。”
寧燁的語調無力又苦澀:“你該恨我,但我自私的希望,你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
“我不恨,也沒怪過您。”雲葳淡淡的回應:“可否求您個事兒?”
“你說,母女哪有求不求的,我能做到都答應你,莫說一件,千百件都成。”寧燁急切地應承下來。
“後日是中元節,在長主府上,有些事不能做。”
雲葳垂眸低語:“師傅教養我多年,我想在那晚給她老人家放個河燈。殿下不願我出府,擔憂外麵不安全。若是您帶我去,她該會答應。”
“該當如此的。”寧燁脫口而出:“我來安排,晚些去與她商量。你安心,這事娘辦得成。一應用度,也會給你辦好。”
“多謝。”雲葳客氣又疏離的道謝,而後便再無言辭了。
寧燁局促的坐了一會兒,見雲葳不語,有些尷尬地站起身來:
“那你歇著,我去安排此事,後日傍晚,來此接你,好嗎?”
“嗯。”雲葳站起身來,“我送送您。”
簡短的四個字令寧燁心頭一暖,簡直有些受寵若驚。
雲葳一直把寧燁送到了正院門口才回去,在外人眼裡,這母女關係該是緩和親近了許多。
文昭聽得寧燁的請求,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便應承了下來,囑咐寧燁務必多帶家丁,將雲葳毫發無傷的送回來才好。
非是她多管閒事,如今襄州暗處有多少黑手,文昭當真說不好。
七月十五傍晚,雲葳頭頂那枚白玉簪出了門。臨行前,她囑咐桃枝,務必換了螢石的劍穗出去。
聽得雲葳的吩咐,桃枝眸光一怔,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鬼丫頭處處謀算,原來早有思量。
寧燁安排的很周到,自己親自佩了長劍,與雲葳寸步不離。
身側的家丁前前後後圍成了個圓圈,確保雲葳時刻在人牆的護佑裡,一刻都未曾鬆懈。
這番陣仗雲葳是未曾想到的。
且寧燁帶著她直奔州府的漢江畔,無意讓她在街巷逗留,放了河燈後,總是欲言又止,大抵是想把人送回去,還怕雲葳不高興,這才躊躇掙紮良久。
立在河畔吹著晚風,雲葳眼珠滴溜溜一轉,便計上心來:
“夫人,惜芷肚子有些餓,可否去尋個飯莊?來襄州一載有餘,還未來過此處的酒肆,不知當地風物如何。”
寧燁沉吟須臾,抬眸望著時辰,想著此刻雲葳回府,大抵錯過了公主府的晚膳。
若女兒臉皮薄不敢開口,那怕是要餓一整晚的,於是欣然應允:
“娘知道一家酒肆還不錯,帶你去嘗嘗?”
“好。”雲葳甜甜的應承了下來。
車馬幽幽的停在一處奢華的酒樓前,寧燁命人先一步去訂了雅間,到了地方就簇擁著雲葳快步進了房間,門口頃刻又圍了一群人,半點疏忽都未曾有,妥貼的不像話。
雲葳摩挲著袖口裡的長信,一時有些捉襟見肘。
在寧燁灼灼目光的注視下,雲葳硬著頭皮將桃枝拉在自己身側落座:“姑姑幫我拿個主意,點兩道吃食吧。”
待到桃枝落座,雲葳以低垂的桌布做了遮掩,手法麻利的將信件轉手塞進了桃枝的衣袖裡,還拍了拍她的手心。
桃枝自是覺察到了雲葳的小動作,甚是敷衍的點了兩道菜交差。
“那就這倆個菜色吧。”雲葳彎了彎眉眼,轉頭望著寧燁。
“多點幾樣。”寧燁溫聲回應,見雲葳搖頭,直接自作主張的吩咐小二:“招牌都上一份,快些。”
雲葳眨巴著大眼睛,問著桃枝:“您去看看外頭有無賣玩偶的,給我帶一隻回來好嗎?”
桃枝輕笑一聲:“好,婢子這就去。”
寧燁暗道,雲葳到底是孩子心性,想來放河燈是真,想出來撒歡的心也是有的。
“等這陣風聲過去,你若想出來玩兒,就和我說,去哪兒都行。”寧燁扯了小凳坐在雲葳身邊,柔聲出言:
“在長主府裡還住得慣嗎?我在此相中了一個宅院,你若在那兒不自在,過些日子我與她說,接你出來。”
“嗯。”雲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淡然的應承了一聲,吊著老母親的胃口。
待到菜色齊備,雲葳吃得文雅,一言不發。
直到桃枝回來,衝著她挑了挑眉頭,雲葳才舍得放下筷子:
“時候不早,該回了。夫人,今夜勞煩您良多,惜芷謝過了。”
“好,我送你回去。”寧燁彆過視線掩飾著心底的失落,將人好生送回了文昭的府宅。
七日後,文昭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傳訊:
餘杭雲通判一家葬身火海,廢墟灰燼中發現了念音閣留下的行事痕跡——一朵瑪瑙雕成的血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