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月中,佳人對月影成雙。
雲葳立在回廊下望著漸漸圓融的月華,一雙杏眼水霧氤氳,晶亮柔波裡滿載星河。
“賞月觀星,想是心情不錯。”文昭隨桃枝一道過來,立在院門處觀瞧雲葳許久,才近前與人搭話:
“桃枝說你想見寧夫人,在府裡見吧,州府人雜,出去不安生。”
“殿下。”雲葳躬身一禮:“臣女聽憑您安排。”
雲葳的乖順令文昭對她好感倍增:
“聽郎中提起,你傷口恢複的不錯,最近氣色也紅潤了。若無事,陪孤去後苑走走?你一直不曾四下走動,園中花草種類繁多,孤也未仔細瞧過,一道看看?”
“是。”雲葳斂眸應下,依舊無甚情緒。
“放鬆些。”文昭先行一步在前:
“與你溜達溜達,不然孤看你要一直拘謹下去。日後留在府裡,即便你能適應,尚算自在,孤都覺得不自在。”
“令您憋悶是臣女錯了。”
雲葳習慣自攬過失,自幼審慎慣了,不管誰反感她,她隻會在自己身上尋過錯。
文昭險些翻了個白眼,索性頓住腳步等著雲葳跟上:
“孤該拿你如何是好?正事上聰慧非常,怎在生活瑣事裡,就不開竅呢?從前在道觀,你平日做些什麼?府上缺短了的,寫了條陳讓管家給你置辦。”
“讀書。”雲葳垂眸凝視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輕聲回應:“儒經,道經,醫書。”
“除了讀書呢?”文昭隨口追問。
雲葳做凝眉苦思狀半晌:“偶爾出去跟大家施粥采藥。”
“孤是問你,有無旁的愛好消遣?”文昭隻當雲葳沒聽懂,她實在不信小姑娘會生活的如此無趣。
雲葳茫然搖了搖腦袋,仿佛文昭是在故意為難她。
文昭深感費解:“琴棋書畫,會不會?馬球蹴鞠射箭,玩不玩?”
“琴棋書畫跟師傅學了個皮毛,其餘的不會。”雲葳不假思索的回應,也沒顯露出半分好奇。
話到此處,文昭總算信了,雲葳當真就是個無趣的小丫頭,生活實在單調乏味。
也難怪這人偶爾瞧著鬼精,旁的孩子消遣的時光,都被她用來動腦子了。
二人遊走在後苑良久,視線四下觀瞧著園中花卉,文昭不問話,雲葳也不言語,還真是“走走”。
“孤不說話,你就打算一直沉默?”文昭實在忍不住,立在假山旁,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身前人突然頓住腳步,令埋首走路的雲葳始料未及。
她聽著園中的秋蟲吟唱,覺得氛圍舒爽,已開小差在想彆的事了,是以稀裡糊塗的,悶頭撞上了文昭的胸口鎖骨處,慌亂紅了耳根,倒退了兩步出去。
“殿下恕罪。”雲葳心虛的咬了咬下唇,聲音微弱。
“孤改主意了。”文昭看著她靦腆的小模樣,抬起腿來不輕不重的撾了她一腳,無奈的笑著湊弄:“骨碌回去吧。”
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腳,雖然一點痛覺都沒有,雲葳還是感覺怪怪的。
她好像,被文昭調戲了?
意識到兩人的氛圍有些詭異,雲葳躬身一禮,腳底抹油溜得飛快,逮到路就跑。
文昭伸手揪住她後背的襦裙係帶,指了指反方向,哂笑著嘲她:
“那邊,傻乎乎的,路都能走反。”
雲葳隻覺臉上火辣辣的,倉惶逃離了後苑。
翌日天色方明,蒙頭大睡一整晚的雲葳剛剛轉醒,桃枝就來告訴她:“寧夫人在廊下候著呢。”
雲葳一愣,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帶著方起身的鼻音嘟囔:“快幫我梳妝。”
桃枝笑眯眯拉人下了床榻:“去洗臉,水打好了,我給你收拾床榻。新裙子在妝台邊,自己穿,穿好給你梳頭。”
雲葳依言照做,待看見那身紅豔的羅裙,她嫌棄的抿了抿嘴:
“您彆給我買這麼嬌豔的裙子了,我不習慣,從前道袍的顏色就很好,清爽淡雅。”
“殿下給你備的料子,你找她說去。”桃枝不以為意,拎過小襖來給她更衣:“伸胳膊。”
雲葳癟了癟嘴沒說話,如今寄人籬下,吃穿用度都是文昭給的,她沒有提要求的資格。
桃枝也很會擺弄小孩子,想著今日母女再見,應該喜慶些,於是給人頂了兩個小丫髻,中間還簪了個絲帶擰成的蝴蝶結,氣得雲葳吹胡子瞪眼。
“挺好看的。”桃枝忍不住笑得歡暢,拍了拍雲葳氣鼓鼓的小臉:“婢子去叫寧夫人進來。”
“惜芷。”寧燁笑意盈盈的入了房中,手裡拎著個巨大的食盒,直奔雲葳身前的桌案:
“娘做了些早點,若不嫌棄,給個麵子嘗嘗?”
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雲葳還是懂的,更何況她今日有事相求:
“讓您費心了。姑姑,取兩副碗碟來。”
“不必,都有的。”寧燁難掩驚喜的張羅開來,食盒一層層打開,熱氣騰騰的水霧下,精致的糕餅,小餛飩,餃子,包子…打眼一瞧,得有二十種花樣。
雲葳看得有些怔愣,尋常人家一個月也吃不完這麼多花式的早點,道觀裡更是日日清粥,沒有這些心思的。
寧燁歡欣的給人布菜,揀選著模樣好的小點心落於碟子裡,以筷子夾破再吹涼,這才遞去雲葳嘴邊。
雲葳不大適應,慌亂的接過:“我自己來就好。”說罷一口吞了點心,連是何味道都沒顧得上品。
寧燁小心翼翼地觀瞧著雲葳的神情,試探著問:“可還吃得慣?不喜歡就換,喜歡什麼自己選。”
雲葳點了點頭,盛情難卻,她隻好夾了個玲瓏的小水晶包,細嚼慢咽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