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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山深處傳來幾聲狼嚎,伴著夜間風雪有種說不出淒寒曠涼。
司州將士早就對這漫夜狼嚎習以為常,他們換班結束後圍著新搭起來的火堆烤起肉來。這種鬼天氣的確最應該吃肉,常年駐守涼山,他們都曉得這涼山深處的林子裡有不少野味,吃了還能夠抵抗嚴寒。
主賬。
薛青給向歸風換了藥,又拿起剛剛烘熱的熊皮大氅給他披上,他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刮蹭了傷口。
向歸風瞥他一眼,薛青隻好停下。
向歸風攏了攏衣服,聽著外麵風雪中的熱鬨,開口問道:“這次祖父帶了多少野味?”
薛青心裡粗略算了算,“應該足夠兄弟們吃上一個月。”
向歸風點頭,“剛過了春日,正是風雪最小得時候,挑個時間可以分批帶著他們去林裡操練操練。”
薛青應聲,“那我儘快安排,正好,最近他們也懈怠不少。”
“嗯。”向歸風點頭。
他穿上鞋起身走到鋼槍前,捋了捋紅櫻,又盯著明亮槍刃映出的自身,意識回到上次的戰鬥,片刻後緩緩開口,“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絕對不會再著他的道。”
其實穆經緯說的沒錯,他的確不如大哥,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隻是,穆經緯太過熟悉大哥的兵力布防,他必須要抓緊時間考慮該怎麼調整以防萬一。
他想了想,轉身說,“那個桑既白這幾日都在做什麼?”
“桑兄近日往來千山和涼山之間,想必是在找些什麼,隻是無論什麼痕跡在這天氣下也不可能留下了。”薛青想到桑既白每日風中來雪中去,著實不忍心。
他歎了口氣,有些疑惑,“將軍,這桑兄到底是什麼人?”
向歸風摩挲著槍杆,想起來祖父臨走前告知他的事情,“相傳數萬年前神魔大戰,千山山群被硬生生劈出兩道天闕,一道便是涼山與北疆的風口,另外一道則是幽州北部無涯山和無妄之海的陡峭礁岸。後來一位隱居的修士在千山暮雪後的無涯山立了門戶,慢慢壯大為天下第一大宗——隱宗。”
“隱宗內門中另有三大隱閣,每一代的閣主都會挑選一名親傳弟子下山行於世間,庇護人世長安。故世稱之‘隱者三人行’。”
薛青大悟,“所以,桑兄就是新一代的行者,怪不得當時他和老將軍見麵時介紹自己是隱俠閣二十三代弟子。”
“嗯,想必他讓欒朔去蘆州找的那位就是隱醫閣的行者了。”向歸風坐到一旁椅子上,倒了杯茶。
“那他和這羅將軍究竟是什麼關係?那件事後我們也迅速派人去調查,可結果是有天火降,這難道不是個意外嗎?”
“幽州府的羅深是上一代的行者之一,桑既白既然說羅深是他的救命恩人,那麼想必他幼時就是被羅深救下送上無涯山的。”向歸風喝了口茶,“祖父說每一代的行者都是隱宗的實力佼佼者,按理說三人百年間都會在世間有所作為,可奇怪的是每代行者都會在三十歲之前離奇死亡,唯獨這羅深活過了三十二。”
燒紅的炭渣從火盆中蹦出來,落在獸毛地毯上,散出些燒焦的味道。
他看著慢慢泯滅的炭渣,又飲了一口茶,“現在想想,你說這火是天降?這也得有人信。”
“難道……”薛青吐出兩個字,再也不敢往下細想。
“他尋著凶手蹤跡來到司州,怎麼可能不懷疑我們。”向歸風放下茶杯,視線落在被風吹起的簾帳上,“輔車相依,我倒也好奇是誰有這麼大的野心。所以,我就給他這個機會查上一查。”
風雪亂人眼。
桑既白灌了一口酒,他躺在樹棚下,捋著已經掌握的信息,不由得蹙起眉頭。
那幾人順著千山逃亡,引他到涼山北闕,表麵上看最有可能是司州或北疆之人,這未免也太過刻意,但讓他完全排除這份可能性,必然也是不可能。那日欒朔懷疑他倒是有些對的,他救下向歸風也存著私心。
隻是向歸風答應幫他尋人,如若懷疑,那尋得的結果必然也不可信,所以還得先從這涼山入手。
“桑兄——”這樣想著,他聽到薛青從一邊過來,“你可是讓我好找,還以為你又出去了。”
他晃著酒葫蘆,看了一眼遠山,“薛副將找我何事?”
“你也知道少將軍受了傷,老將軍讓欒朔留下本就是協助我練兵的,現在他去了蘆州。嘿嘿……”薛青一把奪過他的酒葫蘆,擋在遠山前,對著他眨了眨眼,“你現在可有時間?”
“沒有。”
他伸手想要拿回酒葫蘆,卻被薛青虛晃一招拉坐起來。
薛青鬆開手撤回一步,掂了掂酒葫蘆,對著他賤笑,“可我覺得你有。”
話罷,他突然出腿卷起千層雪,桑既白同時向地麵拍下一掌,躍上雪空。隨之兩人一個長|槍橫空,一個重劍劈下,一時間紅白元炁卷起的風雪隨著長|槍重劍的相擊而散。
隻是一招薛青被震退三步,他背負長|槍,再抬眼,爽朗笑道:“果然!你是高手。”
酒葫蘆不知何時頂在未出鞘的重劍前端,桑既白抬起劍身,酒葫蘆順勢下滑安穩落在他的手上。
重劍入雪地,桑既白挑眉,不可置否,“那也是有酒癮的高手。”
“哈哈哈——”
雪地蒼涼,卻有兩人笑聲蒼勁。
大帳。
“讓我幫忙練兵?”桑既白看了眼薛青,對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隻好又把視線移到向歸風身上,“少將軍莫不是在說笑?”
向歸風對上他的視線,“桑兄難道覺得我是拿司州安危說笑之人?”
桑既白皺眉,“我本江湖客,這次救你隻是順從本心,而投身司州卻不是我本願。”
“桑兄率性而為,先是救我,再是欒朔,歸風早已將你視為生死兄弟。”向歸風起身,抽出象征著身份的狼頭令牌遞給他,直言道:“並不是要留你在涼山,隻是之前應你查幽州一事。我想到,有時候將事情擺到明麵上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桑既白皺眉接過。他屬實沒想過這司州少將軍有如此心胸。
嗬,也罷。他起身抱拳,“那我就先謝過少將軍,我確實不能減少對司州的懷疑,隻是這樣做也會打草驚蛇。”
“難道咱們要的不就是打草驚蛇嗎。”
“你的意思是……”
“桑兄,不是向某自誇,若真有人從涼山過,想要躲避我們的巡視實屬難上青天。”
桑既白點頭,他在這數日十分清楚向家在兵防布置上的厲害之處,隻是他也尋了數日,卻是尋不到疑凶蹤跡。
所以才更懷疑他司州。
“驚蛇才知其巢穴,它還有另外一種稱呼——”向歸風勾起唇角,一字一頓,“引蛇出洞。”
蛇喜冬眠,若想引它出來,除了給他想要的肉腥,還可以添把火燃了這風雪天。
涼山深處。
桑既白折下一截樹枝,插在樹乾上做了個標誌,“接下來自動分成三隊,分為三個方向獵取林獸,半日後在此處集合,獵取數量最少者要負責另外兩隊三日的夥食。”
眾人摩拳擦掌,雖然軍中強調團結一心,但是私下他們互相不服氣慣了,總想著能壓過對方一頭,讓對方低頭叫爺爺。這次所謂的比賽訓練正好是個絕佳的機會。
“我有問題!”人群中不知誰開口,“桑少俠,你和薛副將參賽嗎?”
“並不。”
“唉,實在可惜,往日如果少將軍在,定會和我們一起。”
薛青揉了個雪球拍過去,插著腰罵道:“你這小子,少將軍有傷在身,這次拜托桑少俠幫忙已經費了我不少力氣,你若把他給我說跑了小心我弄死你。”
“哈哈,放心吧,薛副將。”
隨著令下,眾人已經分出三隊迅速沒入林中。
桑既白和薛青對視一眼,然後挑了一隊,尾隨其後,薛青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片刻反身離開。
隨著兩人的離開,某處高大喬木的暗處雪地上露出一個身影,他警惕的向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片刻學了一聲猿鳴,不一會叢林深處傳出兩聲高低相同的聲音。
“二小姐,這正是離開的機會,向家組織獵獸訓練想必督哨會有所放鬆。”麻子臉一邊勸著身邊的小姑娘,一邊警察四周。
女子眉間一抹淡紅色火焰紋路,頭發束在一起紮在後腦,她斜過麻子臉一眼,冷哼道:“離開?嗬!本小姐好不容易出一次門就被你們拉到這深山老林凍了半月,遭了這麼大的罪,豈能就這樣回去!”
麻子臉很是無奈,“話可不能這麼說,您這次可是偷偷跟著我們出來的,這次行動本就隱秘,若出點其他的事可就不好了。”
女子似乎也忌憚著什麼,隻蹬了他一腳,“行了!閉嘴!還不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