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魘煲決斷:行者下山,必有動亂。殺三人,保萬民。
……
“荒謬!”向歸風把紙張捏的發皺,“這就是你審出來的結果嗎?薛青!”
薛青垂頭抱拳,“屬下知錯!這就再審!”
“等等。”桑既白插嘴,看向歸風道:“可否先讓我看看。”
向歸風眼神躲閃,“桑兄莫看了,總之是些鬼話。”
“少將軍怕什麼,即使鬼話怪談也可窺探一二。”
見桑既白堅持,向歸風隻好遞過去。
半晌,眼中之人不見什麼表情。
“桑兄?”向歸風試探開口,“此言定是不實,我讓薛青再審。”
薛青也點頭,“應該是那麻子胡編,我這就去弄他。”
桑既白沒有答話,隻問他,“少將軍說那麻子臉是個硬骨頭,薛副將是怎麼讓他開的口?”
薛青說,“那麻子臉的確是個硬骨頭,上了幾個刑具也不見他軟一分。但是另外那個矮子卻渾身無膽,還未上刑便被嚇得尿了□□,隻是他知道的不多,並沒有從中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後來又我想到,今日在林中那麻子臉極護矮子,便想著或許可以一試。”
桑既白接著他的話,“麻子臉雖然奸猾,對矮子卻極為重情,這結果必然是讓矮子吃了不少苦得來的。”他將紙張放在桌子上,用手將先前向歸風捏出的褶皺鋪平,繼續說,“但薛副將親自審訊,起初必然也不會信這看似是胡編亂造的言論,想必已經在雪牢中確認了多次,不然也不會來得這麼晚。”
薛青沉默。向歸風也看著他不說話。
“預言一事先且放到一邊,隻是這下麵的話如果是真的,那我要儘快去蘆州一趟。”
桑既白食指弓起,指尖點著最後幾行字,上麵清楚寫著——
俠者死戰火。
醫者死毒草。
殺者死圍剿。
他不得不說蜀州有心了,這些專門為他們製定的死法,的確會極易讓世人接受。怪不得兩年前羅將軍會在與無妄之海的魔怪戰鬥時斷腿,而後不久便將燼兒送上了無涯山。
想必那時他已然知道自己的死路。
而那些前輩們的死亡估計也是如此,隻怪宗門隱於世外,有門規不顧行者生死,更何況是這樣“正常”的死亡。老祖這次讓他隨師姐下山前把境界提到景天,估計也是有所擔憂。
離開向歸風的主賬,桑既白去了今日場外的林子,那裡有雪峰,他奔上去時,沒有聽到什麼獸鳴,今日可謂是安靜。
安靜好,他急需安靜。
他躺在雪峰之上,感受著輕風帶起雪沙落在臉上的冰涼,不過須臾,他聽到有腳踩雪地的“咯吱”聲響。
“從這裡能看到千山雪峰,是個賞景的好地方。”來人站在他腿邊。
“少將軍的興致高昂。”桑既白閉著眼,又感覺到這人挨著自己躺下。
“桑兄不睜眼就知道是我。”
“隻這點高度就喘些粗氣,應該是近些日子未勤於鍛煉的緣故。再說,我不是聾子。”
“哈,原來如此。”向歸風睜眼看冷月,“躺雪中看月色,果然比千山之景好。”
桑既白無奈睜眼,看著夜空,“雪色與月色,是文雅之人賞的。”
“的確,兒時想的是如何超過兄長,現在想的是怎麼護好司州,我也從未這樣看過風景。”
“少將軍在人前是個好將軍。”
向歸風發笑,“你這話,難道人後我就不是了?”
桑既白也笑,“人後,你同我一樣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罷了,我們一樣,都在害怕。”
話罷,旁邊人突然噤了聲。
又過半晌,桑既白歪過頭看他,“怎麼不說話了。”
向歸風曲肘放在額頭,“……我在想,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害怕。”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接到兄長死亡消息的時候,祖父正因為我和兩個彆人家的子弟打架而發火,我被打了十八軍棍。第十六下,那消息來了,軍棍卻沒有停下。第十七下我感覺耳根微鳴,第十八下我咬了滿嘴的血。”
“祖父即刻來了涼山,可那十八軍棍卻把我困在房裡,同我做伴的隻有十六歲生辰時兄長送的鋼槍。我很怕,我怕那個消息是真的。可事實的確這樣,兄長死了,祖父要我接著守涼山。”
“嗬——守涼山,殺穆經緯。我日日告訴自己不要忘了那十八軍棍,不要忘了守好涼山,不要忘了殺穆經緯。可是我怕,我怕自己和兄長一樣也死在穆經緯手上,我怕先祖父死去,又怕祖父留我一人在世上。所以我覺得你說的沒錯,我怕。”
“少將軍,看來桑某救你是對的。”桑既白看似感慨,說得也頗為認真,“和你相比,我這未知的害怕也算不得什麼了。”
向歸風本在傷感,聽完杵他一拳,罵道:“你這個混蛋!沒想到你也不是好貨。”
“是了,和你向二公子一樣,是個沒出息的混球。人前總要裝上一裝。”
兩個人互捶一拳,隨即又笑得痛快。
可他們心裡清楚,未知的害怕才最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