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師兄揚了下下巴,“我可是給你帶來滿一桌客人,不給個雅間可說不過去啊。”
“那是那是。”陸盛金笑容可掬,眼神掃過程予一行人,抬手招呼來一個小夥計,“領著客人們去樓上的雅間好好伺候。”
“好嘞。”那個小夥計看著身材瘦小,應該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他把肩上的一條抹布拿下來,伸展著細長的手臂,機靈地跑在前麵帶路,“客人們跟我來。”
程予和沈晴走在後麵,踏上正門右側的樓梯。二樓的樣子逐漸呈現在眼前,鏤空雕花的門扇整齊的排列在走廊邊,沿著圍欄俯瞰,樓下人的頭頂熙熙攘攘,就像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暗紅的簾幕乖順的低垂著,被編繩分兩股縛在棕色的廊柱上,走廊長而窄,勉強可容兩人並行。
經過的幾個房間偶爾傳來一陣男人們的大聲說笑和此起彼伏的勸酒聲,“喝,喝……不要給老子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夥計適時解釋道,“這是兵營的軍官老爺們組局。”
走至儘頭拐角處,小夥計終於停下開門,他候在門邊,程予他們進去落座完畢,他才側身進來給他們倒茶。
餘師兄朝著他吩咐,“趕快把你們近日的新菜來一樣,再配上幾品葷素,上一壺酒。”
“記下了,您稍等會,馬上就送來!”小夥計亮出一口白牙,舉止伶俐,彎著腰退出去關上門,麻利的小跑著下樓知會後廚去了。
飯菜一時上完,大家悶頭開吃。陳師兄和陸師兄見著酒壺便開始推杯換盞,吆喝劃拳,餘師兄與他們碰了一杯,便由著他們胡鬨去了。程予和沈晴自然是不喝的,兩個人默默夾菜吃菜。
吃到一半,門卻被一把推開了,大家被嚇了一跳,都抬頭去看,一個身著軍裝,帽子斜戴著,醉的滿臉通紅的男人步伐不穩地倚靠在門上,他扯開頸上的銅扣,渾濁的眼珠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盯在了程予和沈晴身上,口齒不清地咧嘴喊,“不是說……沒姑娘嗎?這是什麼?被我抓個正著……”
他身後緊跟著跑過來一個小夥計,滿頭的汗顧不上擦,勉強扶住那醉鬼,“龐軍爺,這也是小店的客人,您醉糊塗了走錯了門,小人扶您,我們回去吧?”
“滾開!”那男人雖然醉醺醺,但一身莽勁,他一手將那小夥計揮倒在地上,人就撲過來,“小妞兒跟爺走,有的是好日子過……”
眼見事態控製不住,那小夥計爬起來跑開了。
餘師兄早已經站起來,他拎著那人的後衣領往回一扯,那人脖子一緊,回拳要打,餘師兄的身手卻快,一個返身抬腳將那人踢出了門檻。
倒地的人後背一痛,酒醒了大半,心火激起來,他像隻發怒的大狗從地上爬起來,解開腰間皮帶上的扣子,摸出一把黑色槍管指向餘師兄,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你是什麼雜碎?敢跟老子作對,今天要麼留人,要麼,老子幫你少受人間六十年苦。”
陳、陸兩位師兄扔了酒杯,起身將程予、沈晴兩人護在身後。樓上的動靜太大,樓下人紛紛抬頭來看,樓上包間也開了幾扇門,一群同樣東倒西歪的軍士嚷嚷著過來,“龐貴,你不過來喝酒,在那吵吵什麼?”直到看他掏了槍,走在前頭的年長些的男人伸手將身後的人一攔,獨自上前壓他的手,“你喝點酒就敢胡來?要是動槍傷了人,穆將軍會讓你償命。”
龐貴梗著脖子吼,“彆跟我提他!天天這個不讓乾,那個不讓乾,老子憋屈夠久了,今天就是要胡來怎麼了。”他一把甩開那人,舉著槍一步一步踩進房間,看著餘師兄攥緊拳頭被逼著一步步退後,他臉上逐漸泛起猖狂得意的笑。
他們五個人被逼退在桌子後麵,龐貴用槍管撥開擋在前麵的三個師兄,來到了程予麵前,程予將沈晴拽在身後,冷冷盯著他令人惡心的嘴臉。
“不要怕,大爺會疼人。”龐貴的眼神看起來像一隻餓狼,他將槍管舉在程予額前,抬起另一隻手就要去摸她的臉,餘師兄他們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一擁而上製住他的手,程予選準時機往他兩腿間狠踹一腳,龐貴的表情立刻扭曲起來,他氣的發狂,彎著腰大叫道,“兄弟們,這些人敢奪槍,他們要造反!給我拿下他們。”
門口卻靜的過分,龐貴更加惱怒,“人呢,老子吃虧了,沒看見啊?”
“誰吃虧了?”有人應聲而出,語氣平淡如水,仿佛隻是來看看熱鬨。龐貴卻如遭當頭棒喝般,渾身軟塌下來,再沒一分剛才的氣焰。
程予看清了那人,英俊高大,穿著一身烏黑的西裝,外套扣子隨意的解開,露出裡麵的灰色背心和襯衫潔白的領子,明明穿著十分低調,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酷和壓迫感卻讓人覺得他是裹挾著無數親曆過的血雨腥風而來。他麵容白淨,眼神掩蓋在圓圓的帽簷下麵看不清,卻能想象到那是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把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拖走。”他往身側瞥了一眼,立刻有兩名衛兵將爛泥一般的龐貴拖了出去。陸盛金跟在他身後,恭敬的搭著手。
“本人穆申卿,禦下無方,讓各位見笑了。”他朝著屋內人們微微頷首,“還請那位朋友把槍交過來。”
餘師兄走過去,到他跟前時不由自主垂下頭將槍雙手奉上。穆申卿接過槍,一眼都沒看的遞給了身旁正汗如雨下的年長軍官,這夥人此刻垂著頭站成兩排,戰戰兢兢,喝的酒早被汗帶出來黏在身上。
“龐貴,酗酒鬨事,還丟了配槍,罰60軍棍,降兩級。你們,好事縱容,罰兩月軍餉,跟去觀刑。”穆申卿淡聲吩咐道,那夥人如遭大赦,趕緊答應著走了。他將目光移回房內,屋內桌椅狼藉。
程予側身輕輕拍了拍沈晴的手安慰她,“沒事了。”沈晴攥著程予的衣擺,眼尾仍有方才擔憂的淺紅,她感受到程予的關切,努力將唇牽出一絲笑意。
穆申卿旁觀著,忽的覺得全身的麻,遙遠的痛仿佛有抬頭的趨勢,一瞬失神,卻又很快揭過去,好像一場幻覺。
沈晴莫名有些心慌,往程予身後躲了躲。
“各位年紀輕輕,卻處亂不驚,很不錯。”穆申卿的眼神移到房中的一張字畫上,“今天的飯食算我賬上,就當小小賠禮。”
他扶了扶帽子,轉身走了。陸盛金殷勤地跟著送他下樓,程予他們走到圍欄處,看到樓下門口倚著一個風姿綽約的旗袍美人,烏黑發髻後雪白的珍珠裝飾熠熠生輝。待穆申卿走出門,她才緩緩站直身子與他上了同一輛車。
“是柳夢蝶!”陸師兄小聲驚呼。
“今天來的值。”陳師兄看呆了眼,喃喃自語。
餘師兄和程予有些無語,“色迷心竅。”
沈晴笑了笑,心裡卻覺得有些慢慢翻出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