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 柳月被黎昌邑撿到的時候,是……(1 / 2)

目成 桃言yz 7899 字 11個月前

柳月被黎昌邑撿到的時候,是個臟兮兮的小丫頭。她餓狠了忍不住去偷包子,被攤主拿擀麵杖滿街追打,為了懷裡燙手的包子,瘦骨嶙峋的女孩連糊到臉上的頭發絲都顧不上撩開,沒命地跑啊跑,直到被泥坑絆倒。

“讓你手賤,讓你跑!”

強壯的漢子惡狠狠地踹了她兩腳才走回去,泥坑裡的女孩一動不動的蜷著,仿佛在等待下一腳的攻擊,又仿佛是被踢得失去了意識。

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能看見,或嫌惡或漠視的神情在臉上閃過,無人駐足。

很久之後,女孩終於慢慢放鬆了身體,她像一隻剛從母胎鑽出來的小獸,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來,身上到處是臟汙的痕跡,她顧不上整理。

她按著胸口確認過了包子還在,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一步一拐地走進街道的暗處坐下。

茶攤上,黎昌邑折起手裡的報紙,從袖口裡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起身走過去。

那包子已經臟了,原本白淨的表皮沾染上黑汙的泥漬,被同樣臟汙的手捧著,那女孩隻是眼神麻木的一口一口送進嘴裡。

“小姑娘。”黎昌邑蹲下身,白色的帽簷遮住了他的表情。

小女孩聞聲驚恐地抬眼看,又側開臉躲避著,渾身顫抖不已,嗓音細弱地哀求,“不要打我……我馬上走。”

黎昌邑端詳著,模樣雖然被肮臟覆蓋著,但淩亂的頭發下麵,一雙眸子卻明麗極了。

黎昌邑溫和地說道,“不要怕,要不要跟我去乾淨寬敞的房子裡吃東西?”

他難得笑,如今卻扯動著難看的皺紋想要展露一個值得信任的笑容。

女孩怔愣地看向他不菲的衣衫,攥緊了手裡剩下的包子,點頭比預想中容易。

黎昌邑的私宅。

“義父回來了嗎?”何雲從賬房出來,許久不見陽光的眼微眯著,地上還泛著下過雨的潮氣。

“老爺回來過,後來又出去了……”那小廝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

“小姐,老爺帶回來一個臟丫頭,吩咐侍女帶她去洗澡了,府裡隻有您的身量與她相仿,您能不能賞她身衣裳穿?”

何雲聞言皺了皺眉,“義父對她是什麼安排?”

“老爺說,先帶她洗乾淨,再好好做頓飯給她吃,缺的東西他會置辦回來……哎?小姐?!”小廝眼睜睜看著何雲直接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他撓撓頭愣愣的嘀咕,“小姐怎麼了?”

何雲親自端著衣服來到了浴室外麵,裡麵淅淅瀝瀝的水聲間斷傳來,越往裡麵走,水霧越厚,像是密密的網,翻騰疏攏。

“是誰?”那水聲停了,能感覺出呼吸的急促。

“衣服。”何雲止步於更衣台,她放下盛衣服的盤子,眼睛看著半空中越來越淡的水霧。

柳月屏著呼吸,感覺外麵沒了聲音,她以為那個聲音淡漠的女孩已經走了,澡已經洗的差不多,她扯下簇新的澡巾抹了一把頭發,又裹在了身上走出來。

空氣猛然凝滯,對麵衣裳素淨的女孩淡淡的看著她。

“你……”柳月就像一隻驚弓之鳥,本來被熱氣烘得紅潤的臉頰漸漸褪色,長期忍饑挨餓的乾癟神色浮現上來。

那個養尊處優的女孩隻是看著她,可她的清麗姿態卻讓她感到自慚形穢,她骷髏一樣的軀體顫栗在一層薄薄的浴巾下麵,隻是一眼,她就覺得自己幾乎□□的被看透。

“穿衣服。”何雲冷淡的落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柳月怔愣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木木的把目光移到了那身簇新的衣服上。

幾片青色的竹葉紋理,滲透著那個女孩身上的氣息。

帶她回來的黎老爺似乎很重視她,不僅派人照顧她的起居飲食,還給她請來了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先生培養她,偶爾也會讓妝容張揚衣著鮮豔的女子過來教她歌舞技巧。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每天都很累,就像一個活生生的木偶,看著眼色被擺布。

但是,那個女孩卻再也沒來看過她。

她還留著那身衣服,洗得乾乾淨淨,心裡期待著那個女孩能來要回去,可是人家怎麼會在意一身衣裳呢?

“曉兒,府裡另一個小姐……她平時都做什麼?”有一天吃午飯時,她舀著碗裡的湯,狀若不經意地問道。

被稱作曉兒的小丫頭是新來不久的,平時隻管伺候柳月起居,她性子活潑,已經和府裡不少仆人打成一片,對府裡的情況也知道的比較清楚。

“何雲小姐可能乾了,她對算賬很有天賦,老爺讓她分理一些賬房事務,她平時總是在賬房待著。”

“她不會無聊嗎?”柳月滿臉的不可思議,居然會有十幾歲的女孩子會耐著性子埋頭在賬本裡過日子。

曉兒也嘖嘖稱奇,“雲小姐不大愛與人說話玩笑,她總是獨來獨往的,身邊也不需要人跟著伺候,是府裡最讓人省心的主。”

“噢……”柳月思考著點了點頭。

何雲在賬房裡總是能聽到一些閒話,大多是府內的小打小鬨,府外的離奇怪談,她偶爾聽一聽。

最近的閒話裡總是出現同一個人,那個叫做柳月的女孩子,笨手笨腳的,跳舞又摔倒了,彈琴把琴弦弄斷了,寫字像畫畫,畫畫像畫符,背書東扯西扯,把老先生氣的吹胡子瞪眼,唯獨唱歌不錯,倒沒可惜那副好嗓音。

她不以為意,那天去看過,她就明白了,義父這麼花大力氣培養她,估計也是為了以後讓她當個安插在某個權貴身邊的棋子。

這麼想著,那個女孩的一雙漂亮的眼睛在腦中浮現出來,婉轉含情,嬌嬌怯怯,確實彆有一番動人之處。

那天黃昏,雲霞漫天,萬物都被籠罩在一泅暈染的玫紅霧色裡。那個女孩突然出現在她門外,那雙眼睛直直的看向她,氣色明顯好多了,出挑的樣貌就像含苞待放的鮮花,已經開始顯露出盛放以後傾國傾城的端倪。

何雲一向冷淡的臉上閃過幾分怔愣的神色。

“你找我有事?”

柳月的語氣溫溫軟軟,“我來還衣服。”

“不用了,扔掉吧。”何雲平靜的說道。

“啊?”柳月急忙補充一句,“我洗過的,很乾淨。”

“我不要了。”

何雲不再打算多說,繞過她打開了房門,自己進去後又關上了。

柳月垂頭看了看自己懷裡的衣服,默默摟著回去了。

過了幾天,她很歡喜地抱著一個竹編小食盒坐在她的門檻上等她,看到她站定在麵前,連忙起身,獻寶一樣將食盒遞給她看,眼神熠熠生輝的望過來,聲音也是雀躍期待的。

“今天的糕點,是黎叔派人一大早去甘喜齋買來的,聽說內餡足足要準備三天三夜,我聽說你也喜歡吃甜食,我就帶來想和你一起吃。”

何雲看了一眼,又移開了視線,“不用了,我不想吃。”

柳月臉上的表情僵住,緩緩收回手臂。

何雲側過身推門,又補上一句,“以後不要特意來找我了。”

無情閉上的木門沉默得讓人窒息。

柳月低著頭往回走,候在拐角處的曉兒迎上來接過她手裡的食盒,又看著臉色陰沉的柳月忍不住輕聲安慰,“小姐,彆介意,雲小姐一向是不愛理人的。”

“你不是說,她很愛吃甘喜齋的點心嗎?”柳月幽幽的眼神落在曉兒身上。

曉兒咽了口唾沫,趕緊解釋道,“我……我聽阿富說的,雲小姐常常托他外出采買東西的時候順路從甘喜齋帶些點心回來,那些還比不上您這種好呢……”

“那她嫌棄的是我?”柳月看著自己的手,眸光冷冷。

曉兒被她嚇住,半天不敢說話。

“不要緊,”女孩又笑得燦爛生花,傾身挑起曉兒的一縷頭發,語氣像是說悄悄話一般,“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打發的。”

黎昌邑的書房。

“賬本呢?”身著灰色長袍的男子盯住麵前神色平靜的女孩,眼神像是審問犯人一般嚴厲。

何雲忍耐住脖子上的瘡疤帶來的刺痛,啞著嗓音回答,“是女兒不小心遺失了。”

“哼!”黎昌邑背過身去,命令道,“三天之內,重新做一本。”

“是。”何雲垂下頭,抬腳要走。

“呀!”不遠處立在書桌前習字的柳月目睹完一切,她適時的驚呼一聲,“雲小姐的臉色很不好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何雲並沒有回答柳月,她看著黎昌邑的背影,眼神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希冀。

“還不走?”

黎昌邑並未轉身,隻是端起了茶杯,冷冷出聲。

何雲堅持著走到門外,平穩的腳步終於忍不住踉蹌了一下,她攥緊手指,比起身體上的痛,此時心裡的疼似乎更讓人難以忍受。

她的父親,並沒有那麼關心她。

怎麼還不能接受呢。

柳月看著門上的影子,遲遲沒有移開眼睛。

“莫發愣,寫字。”黎昌邑提醒道,平常得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黎府賬房。

何雲覺得脖子上的那處瘡疤的痛感漸漸麻木了,原本針紮一般的刺痛變成了被一點一點火星子濺到的感覺。

她看著手底密密麻麻的小字開始犯困,一列空白也在眼前搖搖晃晃成了兩列。

“歇一會就好了……”她這麼想著,擱了筆,腦袋墊著手臂合上了眼睛。

屋子本就逼仄,睡著的人不知時間。

紙張的一角翻飛,一束光偷跑進來,又被輕輕趕了出去。

何雲迷迷糊糊的,想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有人撩開了她的衣襟,溫熱的指按壓著那處灼燒的凸起,鈍痛的感覺之後,又抹上冰涼的藥膏。

何雲享受著這樣的擺布,她眷戀的囈語,“娘……不要走……”

柳月靜靜地端詳著她脆弱的一麵,像是看著不世出的奇珍異寶一樣專心。

交完賬本,何雲疲憊的神色無法掩飾。

她習慣性的摸摸脖子,瘡疤已經漸漸好轉了。

一不留神,麵前突然冒出的人讓她躲閃不及。

柳月好整以暇的攔住她的去路,關心道,“雲小姐看起來很辛苦。”

“沒事。”何雲退了一步,臉色疏離淡漠。

“這兩天你肯定沒好好休息吧……”柳月說著話湊近過來。

“止步。”何雲的神情越發難看,她背靠上牆壁,退無可退,皺著的眉毛透露著她此時的抵觸。

柳月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感覺她的鼻尖幾乎快要觸上自己脖頸時,何雲抬手要推她,卻被柳月早有預知的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