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王妃用了命令語氣。
這是蘇荷第一次幫女人洗澡,她有些六神無主,隻是挽著袖子僵硬地按照王妃的要求幫她揉肩。
“這樣靈巧的手,為什麼要用來偷東西呢?”王妃合著眼睛,被熱水浸泡得語調都變得慵懶了。
“因為小人命賤。”
蘇荷心想的卻是如果東西歸我那也算了,可我是替人來取的,是正經的受人之托!
“跟著我,就不會。”
蘇荷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當仆人會好到哪裡去?有身份的人果然都喜歡畫餅蠱惑人心。
“你覺得跟著我不好嗎?”王妃久久沒聽到她回答,不辨喜怒地開口。
這種時候能說心裡話嗎?當然不能。
“小人隻是自覺卑賤。”蘇荷儘量使自己的語調聽起來真誠又卑微。
王妃沉默了一會,喃喃的語氣像是孩童啟蒙時的天真,“是嗎?”
她沐浴完了從浴桶出來,拿起了一旁盤子裡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蘇荷很有眼力勁的取下衣服候在旁邊,但這次畢竟是兩個人麵對麵,蘇荷無法像上次那樣馬虎,認真細致地幫眼前剛剛出浴的美人穿好衣裳。
穿好了衣服,王妃拍了一下手,侍候在外的侍女們便推門而入,將洗浴的工具和換下的衣服都收拾出去了,又有另一隊人把剛剛搬出去的東西原樣新搬了一套進來。
蘇荷目瞪口呆地看著新一套的洗浴工具,“這是?”
王妃洗澡都要洗兩遍嗎?
“給你沐浴的。”
早躺上外間涼榻繼續看書的王妃淡淡道。
有兩個侍女重新放下簾幕,垂頭不動。
蘇荷愣愣道,“你們做什麼?”
“奴婢們留下侍候姑娘。”說著就有一個侍女上前一步要幫她解衣裳。
王妃都隻要一個人伺候洗澡的,她怎麼敢在人家的地方讓人家兩個侍女伺候啊?
於是蘇荷就像怕被輕薄的少女一樣按住自己的衣服,“不用不用了,你們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兩個侍女相望一眼,卻沒有動。
“出去吧。”
王妃開口了。
侍女出去後關門的聲音響起又安靜下來,蘇荷透過簾幕盯著不遠處竹榻上窈窕的身影,心裡覺得人生好奇妙。
她,蘇荷,一個昨天晚上還在擔心會進大牢的竊賊,今天晚上就在王爺的寢居裡過起了王妃在旁,花瓣沐浴的日子,這說出去誰信啊?
“看我作甚?你想讓我侍候你嗎?”
背對著她的王妃感覺意外的靈敏。
蘇荷打了個冷顫,“小人不敢,不敢。”
她很快想通了,送上門的浴桶,不洗白不洗,於是她很快除去了衣裳,自自在在地洗起澡來。
王妃聽著細細碎碎的水聲,忽然覺得口乾,端起了榻前桌上的茶碗,一個側身卻看見簾幕上的斜枝挽花影影憧憧,忽明忽暗的引人注目。
她忽然覺得杯中升騰起的熱氣沾染到了兩頰上,忙垂眼飲了兩口。
“還沒洗好嗎?”王妃擱下茶杯,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衣裳。
蘇荷洗的太舒服了,都快忘了屋子裡還有個人,連忙抹了幾下從浴桶裡出來進入換衣服的屏風後麵。
仆人們動作很快地將屋子裡的物事收拾好了退出去關上門。
蘇荷看著走近的王妃,又垂頭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再次大吃一驚,怎麼是完全一樣的衣服啊?
不是說王府等級分明嗎?她何德何能?
“愣著做什麼?上來。”
王妃不知何時坐到了床榻上,皺眉看著她。
懂了,這就是職業暖床人的特殊待遇。
蘇荷忽然覺得當自由自在的雇傭小偷也並不是很值得留戀的生活了。
她帶著三分拘謹三分虔誠四分撞大運的心情走向那張芙蓉暖帳。
王妃在裡側躺下,蘇荷放下帳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她身邊。
香的,軟的,像夢一樣的。
她看著芍藥一般綺紅的帳頂,原來這就是富貴溫柔鄉。
“你在想什麼?”在這樣的靜謐裡,王妃的嗓音也像是來自天際一般空靈清婉。
蘇荷摩挲著絲綢的袖口,宛如無物。
“我怕我是在做夢。”
“你喜歡在這裡,是嗎?”
蘇荷卻抬起了手臂放在臉上,“好香啊……”
“傻瓜,”王妃合上眼,嘟嘟囔囔的命令道,“過來些,我覺得冷。”
當積年的雪終於融化的時候,當期待已久的希望破土而出的時候。
春寒,和不知如何捂暖的人心一樣,最懂得如何突然令人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