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眼發直,躺在床上,看著帳頂。老媽媽摩挲著我,一邊咳嗽著,一邊歎氣掉眼淚。
丫鬟頂針在左,伶俐在右,兩張嘴在我耳邊聒噪。
“三妞,你不吃不喝兩天,彆說大少爺和安少爺,全家都急壞了,都陪著不吃不喝了。廚子老王都不知道怎麼辦了。今天蒸了你最喜歡的豆沙包子,你聞聞這剛出籠的包子香不香,你快咬一口。”
“三妞,你臉都瘦成瓜子臉啦,眼睛足足大了一圈,鼻子都高了一分,可好看啦,成小美人啦,你快起來照照鏡子。”
“三妞......”
二哥背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焦躁得不行,往左走兩步罵一聲:“小兔崽子”,往右邁三步罵一句:“非好好收拾他們不可。”
繞得我頭都暈了,他實在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我床邊就開始數落,唾沫星子都噴出來了:
“趙家二小子有什麼好的?你見都沒見過就一心眼要嫁他了?他不娶怎的?他家就算現在上門來求親,咱們還不嫁呢!”
“三妞啊,沒了那臭小子,不是還有哥哥嗎?哥哥養你一輩子!啊不,哥哥給你說個更好的,比他好十倍。\"
“就京城裡,你喜歡文的還是武的?文的太學國子監翰林院,武的錦衣衛禁軍五城兵馬司,當頭管事的哥哥熟!年輕俊秀正當年的好郎君隨便你挑。隨便你挑哪個出來,論相貌,論文才,論武藝,論家世,論前程,哪個不比他喝風啃沙子一輩子守邊沒見過世麵的鄉下臭小子強?”
“挑完了哥哥就請老太後給你賜婚,請陛下給你賜婚!嫁妝六十四台,求宮裡皇後娘娘賜你第一台。哥哥給你預備嫁妝。金銀珠玉鑽石貓眼綾羅緙絲毛皮彩緞古董字畫家具房子鋪子田莊,咱們十裡鋪紅妝!咱們這就置辦起來!”
“哥哥帶你逛去。穎陽城裡同福莊五味館醉仙樓,烤羊肉炸鹿尾花炊鴨子紅燴熊掌,咱們各家拿手好菜嘗一嘗。吃完館子逛街,紅繡坊百花閣奇珍齋,咱們綾羅綢緞胭脂花粉玉器珠寶首飾時新的樣式買起來。買完東西咱們奔報國寺,雜耍變戲法踩高蹺流星錘,咱們各樣熱鬨瞧一瞧,逛累了咱們下茶館,聽說書唱戲,喝茶吃點心嗑瓜子.....\"
他行雲流水一氣報下來。頂針伶俐兩個聽得直流哈喇子,眼睛都直了:“安少爺,你這比說書的還說得熱鬨,穎陽城裡真有這麼多好玩的去處?帶我們也一起去開開眼唄?”
二哥一拍胸脯:“成!少爺今天請客,你們把三妞扶起來,給她洗洗臉梳梳頭換件鮮亮衣裳,咱們這就叫胡叔套車!”
頂針和伶俐看看老媽媽,老媽媽咳喘著,微微點了點頭:“老奴去跟小胡說說。”咳嗽著出了門。她倆就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架起我,我木木地,由著她們擺布。她們拉我去淨室洗臉淨口,披頭蓋臉套上出門的衣服,又拉我出來按著我在妝台前梳頭上妝。
正忙亂著,二哥的貼身小廝豆角一溜煙跑進院,隔著窗戶叫:“二少爺,趙家大少爺來啦,要見大少爺。大少爺讓衙門人叫走了不在家,胡叔讓我找你!\"
我一聽趙家二字,不由得就直起身。
二哥看我一眼,低低罵了一句:“還來乾什麼?找罵嗎?”走到窗前不耐煩地問:“找大少爺什麼事,問明白再說!”
豆角就一溜煙跑了,一會兒回轉來:“說是趙家給小姐送的禮裡有塊玉佩,是趙夫人家傳的寶貝,留著給媳婦兒的,既然大少爺一口咬定親事黃了,趙家大少爺就說:‘彆的東西就罷了,隻這一件外祖傳下來的請賜還,情願拿一盒子金銀首飾換。’”
二哥就扯著嗓子罵道:“打量我們張家是要飯的呐?他趙家有,我們就沒有?瞧少爺我出去啐他一臉!”從袖筒裡掏啊掏地找了半天,掏出塊玉佩,往妝台上一丟:“什麼好東西,缺了半塊的。”
我一愣,撿起那玉佩,牢牢握在手中,仔細端詳。
二哥見我感興趣,登時改口道:“羊脂白玉,玉質還行,你喜歡,哥哥給你照樣弄一塊。”
我把玉佩揣進懷裡,站起身,去床頭打開暗格,搬出我素日放要緊東西的箱子。
二哥連連點頭:“對,什麼祖傳寶貝,既然珍貴,咱們偏就留下,就不還他!又不是聘禮,既送了人,就沒有往回要的道理。”
我打開箱子,把裡麵東西拿出來,花花綠綠,攤了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