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拖著我們,不知東南西北,一路狂奔。我和豆角仿佛過年滾元宵的叵羅裡的兩個糖心,在車廂裡各自抱住腦袋翻滾顛簸。車後馬蹄聲緊,有人跟著一路狂追。昏天黑地中,我們的馬車跑上大路,跑了沒多久,馬呼哧帶喘跑不動了,車速漸漸慢下來,車把式從車轅上爬起來,抻著手臂去夠韁繩,勉強拽在手裡,控住了馬匹。
車外馬蹄聲響,一騎馳過,超過我們的車,在百步開外下了馬,聽見二哥清脆的聲音在前方怒喝道:“停車!”
我掀開車簾看去,月光下二哥白衣如雪,手中利刃出鞘,立在大路中間。
我咬了咬牙,吩咐車把式:“衝過去!”
車夫隻道是劫道的又追過來了,也拚命了,吆喝一聲,狠狠抽了一鞭,馬拖著車廂,直衝二哥猛衝過去,前蹄抬起。
二哥竟站著不躲,眼看馬蹄就要踢上他肩頭,我嚇得大叫一聲:“二哥!”
馬匹嘶鳴,寒光一閃,二哥揮刀斬下馬頭,鮮血嘩地潑灑遍地,車廂狠狠一晃,摔在路邊。
豆角腦袋咚地一聲,撞在車壁上,暈了過去。
腳步聲過來,繞著傾倒的車廂轉了幾圈,二哥喚了兩聲:“三妞?"
我趴在車地板上,心口突突亂跳,動彈不得。
二哥一腳踹開車門,警惕地看了看車裡,鬆一口氣,伸手來拉我。
血腥味撲麵而來,我本能向後縮去。二哥眉毛一挑,捉住我狠狠一拽,我應聲跌進他懷裡,抬頭正對上他的桃花眼,眼中滿是怒氣:“躲我?”
我低頭不語。他彎腰抱起我離開傾倒的車廂,走開二十幾步,走到路下麵的大樹下,把我在石頭上放下來坐著,按著我的肩頭,上下仔細查看。
我躲閃著二哥的目光,也偷眼悄悄看他,二哥一身白衣乾乾淨淨,沒沾上一滴血,似乎沒受什麼傷,若不是腰間掛著刀,看上去倒像月下出遊的公子哥兒,誰也想不到他方才如屠夫般狠辣出手。
二哥在對麵樹墩子上坐下,鐵青著臉,開了口:“為什麼跑?”
我低著頭:“他們說,大哥和你商議,趙家退親,大哥要把我嫁給……你。”
二哥不自在地咳嗽幾聲,隨即板起了臉,翹著二郎腿,清了清嗓子,說:“沒錯,你不願意麼?是怕我待你不好,還是我不夠富貴養不起你,還是我給不了你家世誥命,還是……還是嫌我身有殘疾?”
我抬頭,臉漲得通紅:“什麼富貴誥命的,我想都沒想過,二哥待我最好了,我怎麼會嫌棄二哥?”
二哥麵色稍緩:“那你跑什麼?趙家那臭小子有什麼好?嫁我不比嫁他強?”
我哆嗦著嘴唇,低下頭去。
二哥放下架著的二郎腿,身體前傾逼近我,端起我的下巴,眼睛閃著危險的光,像黑暗裡捕鼠的貓,直視著我:“你瞧瞧我,你不喜歡我麼?”
他清秀的眉毛揚著,一雙桃花眼漆黑發亮,似乎燒了起來,眼神灼灼燙人,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二哥,月光下他俊美得不像真人,看一眼就覺得灼目,身上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籠罩我整個人。
我看著他有點兒呆,微微張開嘴,說不出話來,喉嚨發乾。他的樣子熟悉又陌生,他的氣息從前讓我喜歡親近,此刻讓我戰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