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十八歲的宮侑有喜歡……(1 / 2)

十八歲的宮侑有喜歡的人。讓大家失望了,不是角名倫太郎也不是北信介,當然更不會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宮治。雖然稻高的諸位總愛拿他們開侑的玩笑,雖然宮侑看過《春光乍泄》也看過《斷背山》,還在媽媽為絕代風華的張國榮落淚的時候真情實感,可他是直男屆的標準件這一事實,板上釘釘,毋容置疑。

十八歲的宮侑有喜歡的人。是他同桌,五官大氣磅礴,長發墨黑如瀑,一點沒有大和女子的嬌柔矜持,天天追著宮侑打。從她文具盒上彆的徽章和書包上的掛件來看,“應該是個腐女。”角名倫太郎推斷道。他是第一個猜到他心事的人,但從沒有說破,理由是角名認為宮侑暗戀人家的舉止和神態異於常人,非常有趣,所以暫時按而不發。當然按照他的脾氣,這麼大的新聞不分享給稻高排球部的其他人,實在是有些為難。不過十八歲的角名倫太郎在心中立了個誓,一旦宮侑暗戀時期的驚人舉動變成乏善可陳的陳腔爛掉,就立馬將此事昭告天下。“宮侑,稻高排球部二傳手,喜歡的人是天天和自己打架的同桌。同桌個高,身材好,還是個腐女子。”角名把這段新聞稿背得滾瓜爛熟,熟到一見到和宮侑認識的人就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地步,甚至到最後得知宮侑暗戀失敗,還為不能在眾人麵前說出這句台詞而感到小小的遺憾與失落。

感謝角名的貼心,我們再說回宮侑和他的暗戀對象。為了敘述方便又不顯得敷衍,我們就叫同桌姑娘美女姐姐吧。畢竟她的確漂亮得叫人頭暈腦脹目眩成謎,雖然既不大家閨秀也不小家碧玉,氣質寫作大大咧咧讀作瘋瘋癲癲,但宮侑喜歡,所以一切都隨他來。其實美女姐姐不是腐女子,文具盒上的徽章和書包上的掛件隻是因為好看才帶上而已,可宮侑不知道啊,我們過去一心隻有排球如今好不容易才開竅的宮侑選手,聽信了角名的“讒言”,是一心一意地認定了美女姐姐喜歡耽美文學。於是他連夜狂補了幾篇熱門耽美漫畫,看得生理性反胃。不是吧不是吧,他說,這怎麼就喜歡上了?怎麼就在一起了?怎麼就上床了?他很憤怒,因為在自己短暫但輝煌的十八歲人生當中,沒有女孩或男孩的親吻,也沒有性與愛。可這一晚,他不僅看到了彆人的親吻與□□,還看的是多個男人的糾纏。雖說不歧視同性戀,我們的鋼鐵直男宮侑還是大吃一驚,感覺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是的,雖說我開頭就寫,宮侑是看過《春光乍泄》和《斷背山》的人,但看過和看懂是兩碼事。再加上這已經是五歲時期纏著媽媽和自己看電影的古早回憶了,除了那一支煙和那一個擁抱,宮侑啥都不記得。

但他最氣憤的還是看著彆人在自己麵前顛來倒去翻雲弄雨,而自己和暗戀對象隻能天天對打青紫一片,這太不公平了!美女姐姐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宮侑的世界觀又一次受到了衝擊。

可喜歡向來是蠻橫霸道毫無道理的,正如宮侑喜歡美女姐姐一樣,“她喜歡耽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宮治對宮侑說道。宮治是第二個猜到宮侑心事的人,但他比角名先一步戳破,所以宮侑一直以為他是第一個,於是之後二人打架,宮侑下手都會比以前更狠一些,好像在發泄自己暗戀失敗的怒火。宮治卻莫名其妙不得要領,作為宮侑的雙胞胎兄弟,宮治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破脾氣,這時隻需要打得再用力一點就行。宮侑每次都會被宮治打得痛到鑽心,然後氣急敗壞地跳到一邊,殺人了殺人了,他碎碎念。

宮治對宮侑喜歡美女姐姐這一事不置可否,也沒有昭告天下的興趣。彆看宮治一副提不起來力氣的樣子,雙子中最先談戀愛的可是他而不是侑。宮治的初戀在初中,那時他和侑都隻有十四歲,外貌一模一樣,身高一模一樣,就連字體也相差無幾,唯獨喜歡的女孩大相徑庭。十四歲的宮侑偏愛石原裡美,十四歲的宮治則對新垣結衣情有獨鐘;十四歲的宮侑是□□派,十四歲的宮治則是平胸派。兩個人沒少因此吵架,當然這是兩兄弟的睡前爭紛,上不了台麵的“閨房密語”。十四歲的宮治不想讓大人知道他們的內心世界,要求宮侑不可在臥室外和他爭論這件事,因為世界之大,宮治最受不了的就是宮侑的挑釁,一旦侑開始單方麵出擊,治就跟中了蠱似的,理智全被拋棄。他們會從部活開始吵,部活結束後路過蔬果店還在吵,最後愈演愈烈一路打到家門。在媽媽無奈的視線下,宮侑極有可能大喊一句“□□才是天下第一”,然後媽媽就會從無奈變成生氣,宮治不喜歡生氣的媽媽,所以他甚至裝腔作勢地拿了把刀架在宮侑脖子上,說你要是敢在外麵和我吵我就殺了你。

宮太太是個很有涵養的人,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沒涵養的事,估計就是生下宮雙子這對兄弟。落落大方的宮太太從不打人,但她會把宮先生叫出來:“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太失禮了!爸爸快教訓他們。”宮先生很難做,因為他也曾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他也曾就□□還是平胸、山口百惠還是中森明菜與發小吵得不可開交。宮先生本來打算勸勸怒火攻心的夫人,但轉念想到現在的自己是個快四十歲的大叔,而且還是兩個青春期懵懂嗎男孩的父親,於是他豎起眉毛,“這是對女孩很不尊重的行為,你們下次要是再這樣,我就…就…”宮先生想說“我就拿衣架抽你們”,但話到嘴邊又刹住了車。一是因為宮兄弟很耐打,邊打還邊殺豬般地嚎叫,所以用武力教訓兒子的話,宮先生會非常累。二是他不喜歡動輒就出手,尤其是對自己的兒子。宮先生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當時那個血氣方剛的男兒終極夢想是仗劍走天涯,打過的架變成傷疤,粗暴地在他全身上下留下吻痕,痛了自己,也痛了未來的宮夫人。現在的他,舍不得夫人痛,舍不得自己痛,還舍不得兒子痛。所以囁嚅了半天,宮先生自暴自棄般地說道:“你們再這樣做,我就不讓你們打排球了。”

好家夥,宮侑最先投降。“爹,放過我。”他拽著宮治,要宮治和他一起彎腰道歉。宮治本來就打算這麼做,但因為被宮侑搶先了還強迫了,他就不想這麼做了。宮治冷漠地把頭扭向一邊,在心裡對父母說抱歉。

宮治初中喜歡新垣結衣,而宮治的初戀發生在初中,所以他的初戀和新垣結衣相似度起碼有百分之八十。宮侑第一次見她時,很沒出息地呆站在原地半天。彆擔心,侑君還沒惡劣到對親生兄弟的對象春心蕩漾的地步,他是以為宮治真的和天天掛在嘴邊的新垣結衣在一起了。一瞬間,天崩地裂,宮侑氣得後槽牙發酸,他說不行怎麼宮治比我先談戀愛,怎麼宮治和偶像談了戀愛,不行我也要和石原裡美談戀愛。

關於宮治和他的初戀的故事我可以講個三天三夜,但因為其中涉及到一些極其隱私的部分,十八歲的宮治先生拒絕發表,本人也隻好隱而不發。鏡頭再聚焦到我們十八歲的宮侑先生身上。與宮治的初戀不同,美女姐姐一點也不像侑君的女神石原裡美。她更出挑,是稻高電視台的當紅主播加台長,一雙媚眼如絲,勾得宮侑不要不要。但這一切都是在無意識中發生的,包括美女姐姐的媚眼,和宮侑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小心臟。彆看侑君在球場上製霸千裡無人能擋,情場上的他卻迷迷糊糊東兒啷當,等一切結束之後他才發現當年自己竟如此沒出息,自己又是多麼喜歡她。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十八歲的宮侑驕縱霸橫,不可一世,哪怕是在美女姐姐麵前也不改其性格一絲一毫——其實是他笨,不知道女孩子對罵自己蠢說自己胖的人沒意思,不然他肯定從壞狐狸變成乖乖狗……額,隻在她麵前罷遼。

他和美女姐姐是打架打出感情的,至於為什麼,故事得從高一說起。從高一第一次見麵開始,宮侑就不肯好好叫人家的名字。他給她起過很多個外號,第一個是“睫毛精”。開學那天美女姐姐遲到了,到學校時第二節課都上了快一半,她隻拿一聲輕飄飄的“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就堵住了班主任的嘴。或許是她臉色看上去過於蒼白,班主任沒說什麼就讓她入座。那時大家已經分好了座位,唯一空出來的那一個靠窗,板凳上放著一個三色的排球,老師環顧四周,最後纖纖細手輕輕一點——你就坐就那兒吧,第七組第四排靠窗那個,宮侑,快把你的球拿走。

他很難得的聽了老師的話。把球放到書桌上,下巴抵著球,他從她踩上地下的鐵質門框板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他本來在發呆的,開學第一課無非就是交代高中生活需注意的事項,可他不關心哪裡是科技樓哪裡是美術館或者哪一天要打掃衛生哪一天要入門考試,在她進來之前他在想宮治現在是不是也在聽老師嘮叨,那個傻子會不會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留一地的哈喇子。想到這裡他就笑了,笑了之後她就來了。

後來的後來他常常想起他們的初見,心裡意外的沒什麼起伏。那天他聽到金屬門框與人的鞋子接觸發出的聲音後就抬起了頭,瞬間宮治流口水的圖畫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十六歲正常青少年的小小世界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絕世美女,眼睛好大好大,睫毛好濃好濃,鼻梁好高好高,腿好長好細。宮侑在看直之前不知道為什麼先看了看班上其他人,無一例外所有人不分性彆都把頭扭向了那扇沒什麼特點的門,目光聚焦在姑娘身上。在發現他的驚訝不算驚訝後他才放下心大大方方的看向她,那時他心裡突然莫名其妙湧現出一種強烈的不適感,她臉色蒼白像刷了層白色水泥,沒有喘氣也沒有笑,可他臉上還慘留著傻裡傻氣的可以算作是宮治讓他留下的笑臉,不適感更加強烈了。

為什麼呢?後來他也問過自己,甚至問過她。“為什麼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不爽?”他們那時已經坐滿了整整三年的同桌,十八歲的她在收拾東西,海藻一樣彎曲的長發散了,她便一隻手抓住頭發,一隻手越過他的胳膊撿彈出去的皮筋。

“為什麼……”她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然後白了他一眼,“傻逼,我還想問你呢。”

美女姐姐被老師安排著在他身邊坐下,走到他身前時他沒看她,卻把下巴抵在排球上,指腹慢慢地打轉,像撫摸心愛的姑娘一樣輕柔而細心地撫摸排球。得出這個比喻後的她被自己狠狠地惡心了一把,她說請讓一下,抱著球的男孩沒理自己,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音量提高了一點,他才慢悠悠的起身讓她。短暫的擦身而過,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米香,左手胳膊碰到他的前胸,很熱。

她幾乎是跌坐在椅子裡,生理痛攪得她的胃疼,疼到最後就是生氣。她不喜歡窗邊可隻能坐窗邊,於是她生氣;她不喜歡一句話說兩遍,但未來的同桌耳朵聾非要自己說兩遍,於是她生氣。她拿出紙和筆,想問同桌在自己錯過的那半節課裡老師講了些什麼,卻發現這男的是一問三不知,於是她生氣,她罵:你早上起床把腦子落床上了嗎,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很久以後他終於得出了結論,他的不適感來源於莫名的相似。他們實在是太過於相似了。那天他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刹那就抓住了她的領子,動作幅度不大但是力度嚇人,像狐狸叼住兔子。

宮侑說:你再說一遍。

可惜她不是兔子。他出手的一瞬間她就明白未來的三年又該是兵荒馬亂轟轟烈烈,她的胃更疼上了幾分,生理痛又叫她的腰軟得不行,突然被彆人拎起來她竟然還覺得腰變舒服了些。

她說:我說,你腦子落家裡了。放開我。

他沒鬆手也沒回話,但很仔細地看了她一眼。這是他們第一次距離那麼近,近到可以聽清彼此換氣時淺淺的聲音。但這不是最後一次,一年後的那堂曆史課他又聽到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那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在一年前就記住了她呼吸的味道,不然不會在那個下午對著她傻愣了半節課。

她的睫毛真的好他媽的濃,宮侑心想,最後在班主任點名之前鬆手了。

“睫毛精。”

他嘟嘟囔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