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三叔生的晚,正趕上了好時候,前頭的兩個哥哥都能下地乾活了,元爺爺又接手了村裡更夫的職位,雖說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個錢,卻是多了一處源源不斷的財路。
眼瞅著家裡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元爺爺和元奶奶就動了送元三叔去讀書的念頭。
這念頭一生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農家要是能出一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那可是要開宗祠告訴祖先的大好事。
隻是家裡要供一個讀書人,到底不是一件小事,元爺爺和元奶奶頗為民主的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征求了家裡其他成員的意見。
元大伯,也就是元家老大元雨,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心裡沒元冰那麼多花花腸子,一聽他爹娘提出來就同意了。
在他看來,元三叔本來年紀就小,乾不了什麼活,要是讀書能讀出些門路來,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供著就供著唄!
他爹對這件事也持相同的意見,隻是順嘴提了一句,若是元三叔念了五年還沒成果,就放下身段去城裡找個讀書人能乾的活計,邊工邊讀。
他們做哥哥的供弟弟讀個幾年的書還是可以的,可要無限期的供下去,也要弟弟拿出相應的成績來才行。
元奶奶一聽這話,火氣“蹭的”一下就冒上來了,心說: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你弟弟若是能考上秀才,得利的還不是他們全家,供個十年八年的怎麼了,同村的老秀才不也是考了二十幾年才考上的嗎?
正要開口數落幾句,就聽見元爺爺道:“老二說的有理,他們是兄弟不錯,可也沒道理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叫老大老二吃不知道多少年的虧,我們今天就說好,公中出錢,供老三讀八年的書,能考上童生咱就繼續供著,考不上,就聽他哥的,去城裡找個體麵的工作,讀過書的,出路總不至於比乾農活差。”
元爺爺一錘定音,不過,將他爹提出的五年改到了八年,到時候,他三叔也十八了,該自己養活自己了,沒道理叫兩個哥哥供著。
隻是,家裡到底也沒供完這八年,倒也不是公中沒錢供不上了,而是他三叔自個兒不念了。
元三叔在村裡的老秀才那兒念了五六年的書,自覺雖識得幾個字,卻不是讀書的材料,寫出來的文章彆說是靈氣,連讀書人最不恥的匠氣都無。
彆說是秀才,就是科舉萬裡長征的第一塊敲門磚——童生,他都沒把握考上。
這幾年元三叔讀書的開銷並不小,是故沒讀出個結果,也叫他很是羞愧,在糾結了好一陣後,元三叔扭捏的將這件心事和元冰說了,請他給自己出個主意。
在元三叔看來,整個元家,最有主意的不是身為一家之主的他爹,而是他這個看似不著調、總招他娘罵的二哥。
這些年,家中一旦遇到大事,二哥總能說到點子上,最後的主意也多半是他二哥出的,隻是二哥說話討他娘嫌,每次家庭會議總在吵吵嚷嚷中結束了。
元冰聽了元三叔的心事,大笑道:“巧了,前兩日我給你家先生送柴火的時候,正遇到你家先生的侄兒來拜訪,我閒著也沒事,便多嘴和他閒聊了兩句,知道他是來請你家先生幫忙的。”
“幫什麼忙?”元三叔問。
“你家先生那侄兒是在縣城開酒樓的,樓裡如今正差一位賬房先生,他合計著,請個讀書人不錯,更顯得風雅些,便求到了你家先生頭上。”元冰笑咪咪的說:“他開了一個月五錢銀子的月俸,隻求你家先生能舉薦一位精於計算的學子過去。”
元三叔咋舌,一個月五錢,可真是大手筆。
見元三叔還是傻愣愣的看著他,元冰恨鐵不成鋼道:“傻站著乾什麼,這些日子臉皮厚點,多往你家先生跟前湊,算盤也抓緊練起來,酒樓那邊我上回混了個臉熟,去給你說道說道,沒準能成。”
後續的事,元冰也沒和元霽細說,隻知道兩個月後,他三叔就順利當上了酒樓賬房,成了正兒八經的城裡人,每月隻有月中、月末回家,其他時候都在酒樓裡住著。
雖然沒能叫他們家改換門庭,成為真正的耕讀人家,可三叔如今的日子,也叫元爺爺元奶奶十分滿意。
工作輕鬆,包吃包住,每月掙得還不少,重要的是,這工作體麵,是讀書人的活計。
因為每月拿回家交公的銀子不少,年節時還有東家的各類補貼,故而,元奶奶最偏疼的就是這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三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