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不過,搭救黑牛的事並非憑空想出,是昨晚朱貴同誌給了我一點靈感。若能成功救出黑牛,這對我們立足塘口、東山……對宣傳我黨我軍的政治路線,將會產生巨大的效果!” 饒平泰進一步說。
“那是肯定的。現在,我們是不是就進入孝感城的每一個行動細節再仔細研究研究?”羅忠道。
“好的。” 饒平泰說著從袋中掏出一張地圖,兩人在上麵指指點點,商討良久。
汪梅拉著柳青悄悄地沿著河堤走來。
羅忠正問饒平泰:“你的武器準備隨身帶?”
“你不要命了?敵人搜身豈不成了乖乖兒——被甕中捉鱉了嗎?”饒平泰反問道。
“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笨得像你昨天夜裡那樣——要騎馬夜襲孝感城,朝著鬼子、偽軍猛掃一陣後,喊道:衝呀!繳槍不殺!投降免死!”羅忠說。
兩人都禁不住笑了。
“其實,剛才,我也隻是唬著你一下,槍隨身帶是不便,那往哪兒藏呢?” 饒平泰接著說。
偷偷潛到饒平泰和羅忠身後的柳青、汪梅突然出現。
“讓我來告訴你吧——大隊長,剛才你和指導員講的話,我和汪梅都聽到了。” 柳青說。
饒平泰打斷她的話:“好呀!你們居然潛到我們身後偷聽機密?”
“‘衝呀!繳槍不殺!投降免死!’這是什麼機密呀?這是儘人皆知的我黨我軍的一貫政策!”汪梅說。
“平泰,看來,我們得認輸了。這兩個部下太厲害了。”羅忠笑道。
饒平泰興奮地對她們說:“你們來的正好,我正在醞釀一篇大文章呢——它的題目叫‘夜走孝感城’。”
“你的文章暫且擱下,剛才的問題——武器怎樣攜帶還沒有解決呢?”羅忠說。
“大隊長,不是要帶汪梅一道去的嗎?就藏在小梅身上。” 柳青想了想說。
“帶誰去,是不是帶汪梅,這是我鴻箭遊擊隊的機密,柳青同誌,你怎麼知道的?”饒平泰奇怪地問。
汪梅提醒道:“饒大隊長,途經那片小樹林時,羅指導員問我——‘小梅同誌,你姐是不是長得像你一樣的漂亮?……’”
“啊——有這麼回事!”稍停片刻,饒平泰接著說,“就算敵人看在我們汪小姐的情麵上不搜身,但是,這時節,衣服穿得不多,藏槍還是會走樣的,不妥。”
不遠處,一隻小船朝河堤劃過來。黑伢在使勁地嚷道:“我們回來了——”。
觸景生情羅忠突然說道:“有了!讓汪梅手提魚簍,在魚底下藏兩把小手槍不成問題!”。
4
且說,身為偽孝感縣長的趙坤南(汪梅的大姐夫)這天一大早便在辦公室伏案翻閱各種報告。他習慣性地把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往上抬一下,又低頭繼續看文件。
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趙坤南摘取話筒:“喂!”
話筒裡傳來熟悉的宇島的聲音:“是趙縣長吧!老朋友,你的在忙什麼的?”
趙坤南忙答:“啊,是宇島司令呀,我正在批閱文件,處理公務。”
(宇島的)聲音:“我的,請你的馬上的到我這裡來!”
趙坤南心裡一緊,問:“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宇島的)聲音:“你的,來了就會知道的!”
趙坤南慢慢地放下話筒。驚出一身冷汗,他立即想到昨天早上發生的那樁事——他正在辦公程秘書領著縣保安大隊長走了進來。保安大隊長陳述:清早在城郊巡邏時,意外抓到兩個新四軍戰士,請示處理。他一直在掂量著:這兩個新四軍俘虜到底送不送日軍憲兵隊。待他回家吃晚飯時,老婆汪桃的那句話——這年頭風水輪流轉,你就不為自己留點後路?提醒了他。最後決定將俘虜秘密拘押在縣政府的地下室,派專人管製。此時此刻,接到日軍司令的電話,心想:“難道新四軍俘虜的事被他發覺了?”
趙坤南越想越怕,急得在辦公室裡打轉,低頭踱著步,不停地用手絹在擦汗。
程秘書悄悄地來到趙坤南的身邊,突然說:“縣座——”
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所擾,趙坤南受了一驚,像驚弓之鳥,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維持會副會長問,大後天的晚會是不是如期舉行?”程秘書問道。
“當然如期舉行啊!‘日中友善,共存共榮。’你把我的意思傳達下去——晚會一定要把友善的氣氛搞得濃濃的。” 趙坤南說罷,匆匆忙忙走出辦公室的門。在偽縣府大院裡有一輛黑色的小包車停在那裡。透過玻璃,司機看見趙坤南在兩名警衛護衛下,朝小包車急急忙忙走來,便提前把車發動了。一名警衛拉開後車門,肅立迎候趙坤南。趙坤南坐進小包車,兩名警衛隨行。車駛出大院……小包車朝黃記修理店那段馬路駛去。
黃記修理店的櫃台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身穿灰色長袍的師傅,他正在修理手表。此人叫黃嘯天,是中共孝感縣委安插在城裡的特工組長。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不時地掃視街上的行人,他身邊站著一位十來歲的小夥計。
遠處傳來小汽車的馬達聲。不一會,一輛黑色的小包車從黃記修理店鋪前駛過,引起黃嘯天的注意。
與此同時,一位肩挑米酒名叫張天水的小吃販子,也出現在掛著“日軍駐孝感司令部”牌子的院門外。
趙坤南乘坐的黑色小包車像一隻烏龜爬進日軍司令部大院。他隔窗看見宇島大佐牽著一隻大狼狗站在那裡,還有幾個荷槍實彈的衛兵站在他身邊。陰森恐怖的氣氛令趙坤南頓感毛骨聳然。他暗自思忖:“難道要出事啦?他今日為什麼以這種方式迎接我?”
趙坤南膽戰心驚地從車裡走出來。他的兩個衛兵正準備下車,一個日本軍官卻上前將車門關上,隻許他一個人下車。對方的這舉動更使他疑霧重重……
“趙先生,我的大大的歡迎。”宇島大佐皮笑肉不笑地說。
“宇島司令官好!”趙坤南鞠了一躬,不敢正視對方。
“我的今天要你來,是要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宇島大佐又說。
“什麼事,請講!”趙坤南故作鎮定地。
“趙先生,有件你我都很關心的大事,你的至今還沒有告訴我……”宇島大佐說。
趙坤南掏出白絲綢手絹輕輕揩擦額頭,並借此機會偷偷望了對方那雙令人生畏的眼睛,心裡犯嘀咕:“難道那兩個新四軍俘虜的事他真的已知曉?”
“宇島司令官,你是說——”趙坤南小小心心地說話,惟恐有半點閃失。
“趙先生,你的是真的忘了,還是裝糊塗?”宇島大佐提醒他。
“宇島司令官,這陣子,我趙某公務纏身,忙的不可開交呀!”趙坤南回答道。
“再忙也不應該把慶祝皇軍進駐孝感兩周年這件事忘了!趙先生,你說是不是?”宇島大佐乾脆挑明了。
聽到這裡,趙坤南好似卸下一座大山,大鬆了一口氣說:“啊!是這——這樣大的事,我趙某怎麼敢忘了呢?我正在積極籌備!請司令官放一百二十個心!”
宇島大佐露出乾笑道:“嘿嘿嘿,走,趙先生,上樓喝你們的中國茶去!”……
5
是日,夕陽西斜,一抹紅霞落在塘口村頭土崗上。饒平泰與汪梅在村道上邊走邊談。“孝感城裡很複雜。這次我們進城,風險確實很大。”饒平泰說。“這次行動,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汪梅問。“一是在鬼子慶祝入城兩周年的聯歡晚會上,教訓一下殺人魔王——宇島,打擊日軍囂張氣焰!二是敲一下偽縣長趙瞎子,進行政策攻心,達到側麵營救兩位被俘戰士的目的;三是有機會的話救出李大娘的兒子黑牛。”饒平泰緩慢說道。“那我的任務是什麼呢?”汪梅又問。“這回呀,你可要認真地扮一次大小姐呢!記住!我是武昌育才中學的胡老師,你是我的學生。”饒平泰認真地說。“哪個‘胡’呀?是不是那個‘糊裡糊塗’的‘糊’啊?”汪梅調皮地說。兩人不禁失笑。
柳青在不遠處出現,邊跑邊喊道:“汪梅——指導員找你談話!”
饒平泰和柳青並排走著。陣陣晚風吹來,還帶著河堤那青草的清香。這是饒平泰和柳青第一次在小河堤上單獨談心。出乎柳青的意料,饒平泰向她提出換手槍的要求,並希望她幫忙弄到一塊白手絹。
柳青從腰間解下武裝帶,帶著幾分羞澀把小手槍遞到饒平泰手上,撒腿就跑。
當晚在老戴家裡的煤油燈下,麵對柳青送來的一方白色手絹,饒平泰沉思片刻後,在上麵寫下四個字。他這頗帶點神秘的舉動讓守候一旁的老戴捉摸不清。
老戴不禁張口問道:“饒大隊長,你怎麼用這小布塊,寫什麼呀?”
饒平泰似乎沒有聽見老戴的問話,向他要了根粗線,就奪門而去。
是夜,深更人靜的孝感街上行人稀少。有幾個穿便衣的男子,閃進黃記修理店那扇有些破舊的木門。小夥計把門關緊。此刻,黃記修理店內室正在開會。
四十來歲的黃嘯天是新四軍孝感城地下組織小組長,他的公開身份是黃記修理店的老板。他說:“同誌們,接上級通知:近日有位鴻箭遊擊隊大隊長要來孝感城,執行一項秘密任務!”在座的地下人員都十分興奮。
一陣熱議後,黃嘯天繼續說:“上級命令我們要密切配合這次鴻箭行動!確保完成任務!”
“組長,這位鴻箭大隊長是啥模樣?”張運問道。
“我也沒見過。不過,憑我想象,應該是長得人高馬大,四方臉,濃眉大眼。有那麼一點綠林好漢的模樣。” 黃嘯天煞有介事地答道。
“那就像《水滸》裡的黑旋風——李逵啦!” 鄭天鎖開玩笑道。
“我們這位鴻箭大隊長,非李逵所能比,他應該是——紅色風暴!”黃嘯天激動地。
“對!紅色風暴!”眾人齊說。
“來!大家把這幾天城裡的敵情彙報一下!”黃嘯天說。
在這天深夜還有一個不能安寢的人,那就是趙坤南。醉得不醒人事的趙坤南在程秘書的攙扶下,很晚才踏進住處。夫人汪桃從室內急步迎出與秘書一起扶著趙坤南往床邊走去。
趙坤南喃喃自語:“美女,美女,哈哈哈……到哪裡去找美女!”
“程秘書,他嘴裡嘀咕些什麼呀?” 汪桃問。
趙坤南躺在床上,嚷道:“我要美女!”說完又是一陣苦笑:“哈哈哈!”
“宇島司令要趙縣長在慶祝日軍進駐孝感城兩周年時,進貢百名美女,萬兩白銀……”程秘書說。
汪桃瞪大眼睛,吃驚地:“什麼?萬兩白銀?就是有機器,也造不贏呀!”
“此事慢慢籌辦。夫人您先休息,我走了。”程秘書無可奈何又說。
汪桃看著床上不醒人事的丈夫,心裡越想越著急。她抓過電話:“喂,三妹子,三妹夫在不在家?”
話筒裡傳來汪菊的聲音:“大姐,他剛才還在這裡,轉眼又和那個趙五林往外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汪桃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話筒裡傳來汪菊的急切的聲音:“大姐,什麼事讓你這麼急?你說呀!”
汪桃看了一下話筒,無可奈何地把它掛了。
6
次日,晨曦映照著這個位於三縣交界、充滿朝氣和活力的小村莊——塘口。村道上、樹林裡傳來遊擊隊出操時整齊、響亮的口號聲。按昨夜饒、羅二人商量好的——由大刀張帶全隊戰士到村頭土崗操練。饒平泰等幾個人悄悄來到小河堤岸。薄霧迷漫在水際與堤岸間,讓大家一下子聯想到一次古代英雄的彆離。特彆是饒平泰,他念過古書,想得自然比彆人要多。他想:此次秘密出擊,雖然沒有義士高漸離那“風簫簫兮易水寒”的悲壯。但是,它畢竟是鴻箭遊擊隊的首次行動,與戰友們的第一次彆離。饒平泰已經把整個身心獻給了鴻箭!當然,在這種場合自然會引起他的難過。柳青似乎看出他的心理。
“饒大隊長,你就放心地去吧!塘口有羅指導員在,還有鄉親們的幫助,不會有什麼事的。” 柳青的話非常有親和力,還透著悉心關切。
“老羅!那就辛苦你們了!”饒平泰點點頭。
“柳青說得對。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還要保護好我們的汪梅同誌。祝你們勝利完成任務,一定要安全歸來!” 羅忠上前緊緊握住饒平泰的手說。
“指導員再見,青姐再見!我不會有事的!”汪梅興高采烈地招手。
饒平泰和汪梅踏上小船,羅忠和柳青在晨風中默默地向他們揮手。柳青那對黑眼眶裡不由自主地閃動著淚花。
老戴駕著這隻帶蓬的小船靜悄悄地離河堤遠去……
不一會,小船駛出河道岔口。
不知是什麼時候從擱置在船艙中的麻袋裡突然鑽出一個小男孩來。“黑伢,是你!” 汪梅一驚。黑伢虎頭虎腦地:“報告饒大隊長,汪梅姐,黑伢送你們上前線來了!”船艙裡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黑伢又揭開小艙蓋,小艙裡有好些魚。他笑著說:“這是昨夜我和戴伯伯一起到朱湖捕的。這魚呀!戴伯伯說,有用場呢!”
下午五點鐘左右,遊擊隊乘坐的船駛近府河沙堤渡口。
站在渡口水岸邊的一個偽軍正在對一個老頭搜身,那老頭被放行。那偽軍又要對那個農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搜身,那男子見情況不妙,轉身躍進府河中。偽軍急忙拉動槍栓向水中射擊。
“叭”——槍聲打破渡口的平靜。在小船艙裡的饒平泰迅速拔出手槍:“前頭渡船出事了!”汪梅也從褲袋裡掏出小手槍攥在手中。老戴望著饒平泰,輕聲叫道:“饒大隊長——”饒平泰沒有回應。
“大隊長,敵人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把三個偽軍乾掉怎麼樣?”汪梅急問。
“這不打草驚蛇?”饒平泰默默地注視著渡口。
忽然,傳來偽軍的吆喝:“喂!小船上的人,快過來接受檢查!”
“老總,馬上就到。”老戴在船上回答。
“汪梅同誌,快把槍給我!”汪梅不理解地:“大隊長,你這是為什麼?”她看了一眼對方嚴肅的臉色,隻得把槍交到饒平泰手上。饒平泰從船艙裡拿過來一隻魚簍,把自己的一把手槍和汪梅的一把迅速放在簍中,然後蓋上一層魚草,接著對老戴說:“下麵就要看你的啦!”
老戴會意的點了點頭,揭開小艙蓋,從裡麵抓起幾條二、三斤重的鯉魚往簍裡裝。接著他又取過一個魚簍,還準備往裡裝魚時,饒平泰按住他的手說:“慢!留著另有他用。”饒平泰低聲對老戴說:“敵變我變,看來,我們的行動細節要變動一下。”然後湊近他耳語了幾句。
老戴點點頭:“好,就這樣辦!”他轉向汪梅,“小梅姑娘。上岸後,我得管你叫小姐,你叫我老戴,千萬不能喊我戴師傅呀!”“記住了。”汪梅默默點頭。“戴伯伯,那我怎麼辦?”黑伢問道。
“你就呆在船上,不要怕。如果偽軍問你是我的什麼人?就說是我兒子,明白了嗎?”老戴囑咐說。
“哎!明白了。”黑伢又向饒平泰和汪梅看了看,戀戀不舍地說,“饒大隊長,汪梅姐姐,你們可要快點回來呀!”說話間眼裡噙著淚花。
饒平泰示意黑伢不要聲張,好好呆在船上。然後,三人平穩地離船上岸,朝沙堤渡口崗卡走過去。
饒平泰、汪梅在前,老戴提著兩簍魚隨後,三人大大方方來到卡口跟前,正要穿行,偽軍班長兩眼一橫,突然怪聲怪調地喝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