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平泰:“希望你識時務!這樣吧你現在就去給我們弄幾套鄉丁的衣服。”
站在一旁的李妻聲音抖擻地說:“清明,我怕,你帶我一起去!”
李清明碰到饒平泰那嚴峻的目光,對妻子說:“彆怕,你就留在家裡,我去去就回來!”
滿臉著急樣子的汪梅走到饒平泰跟前,問道:“大隊長,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黃花澇呀?”
饒平泰:“為了確保安全,最快也得挨到太陽下山之後!”
站在一旁的柳青不禁發問:“那我們不就錯過與漢口接頭的最佳時間?”饒平泰:“相信漢口地下聯絡站的領導會洞察這一切的。你們不要著急,我們隻有安全離開此地,才能到達目的地!”柳青:“那小豐的傷口怎麼處理?”饒平泰:“我來討點紗布,你和汪梅給小豐的傷口包紮一下!”
5
正如饒平泰他們所料的那樣,漢口地下聯絡站——同濟醫院聯絡站的負責人孫誌遠正在為迎接遊擊隊的事著急。為了排遣胸中的悶氣,當日上午10時許穿著白色休閒服的孫誌遠走來到醫院大樓前的草坪上打太極拳。
地下聯絡員——護士白萍在護士室配針藥——往盤尼西林裡注進蒸餾水。她穿著護士服,從她那雙雙藍瑩瑩格外可愛的大眼看得出,她在期盼著什麼。
一個頭戴鴨舌帽身穿西裝的男青年——金前匆匆朝醫院大門走來,進門前他機警地回頭望了望周邊情況。
金前走進護士室,順手將門關上。白萍不覺一驚,停住了手中的工作,望著金前問道:“是不是大表哥今日到漢口?”金前焦急地:“白萍小姐,我也在盼他快到。”白萍:“那你來這裡乾嘛?空坐一會?”金前小聲說:“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和孫院長——大表哥還沒有到漢口!”白萍:“你這是多此一舉!我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有意在創造見麵機會!”她說著側過身去掩臉在偷笑。金前更急了:“白萍!你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壞好不好?我真的是對工作認真負責!”白萍:“那好,你去替我通知孫院長一聲。”金前:“這有什麼難呀!我現在就去!”說著拔腿欲走。
“你回來!” 白萍望著對方幽默地,“你這麼認真,還是我自己去。免得孫院長說——白萍怎麼自己不來,又偷懶到哪裡去了。”金前隻好說:“那我走了。” “你走還需打什麼報告?”白萍望著金前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想,“還敢不聽我的,看我不整死你!”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卻熱戀著金前,時刻為他的安全擔心。
同濟醫院草坪上,孫誌遠正在作收煞動作,白萍朝他走過來。“孫院長,大表哥還沒到。特此告知!”說罷,白萍轉身就走。孫誌遠朝她背影嚷道:“哎——哎——”自歎道,“一個個都反了!”
白萍回到護士值班室,急忙脫下護士服,換了一件乳白色人造狐皮大衣,然後走出醫院大門,匆匆朝漢正街趕去。此時,漢正街也是熱鬨非常。狹窄的街道,商鋪貨物琳琅滿目,來往的人熙熙攘攘……
報童在嚷著:“賣報!賣報!新四軍遊擊隊喬裝打扮深入敵後,日本國女間諜奔赴孝感束手就擒……”
白萍瞄了一眼報紙的大標題,不敢多想,徑直朝前走。不一會,來到她熟悉的祥和布荘。
老板娘汪荷看見白萍走來,笑臉相迎:“白小姐,要什麼布料?”白萍拉著她往店堂裡麵走,低聲說:“荷花大姐,大表哥怎麼還沒到,孫院長急死了!”汪荷:“很可能在途中受挫,我這裡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白萍:“你這聯絡站都沒有消息,孫院長他——”這時,三個穿便衣的特務朝祥和布荘走過來。
汪荷打斷她的話,故意扯著嗓門:“小姐,你要的藍富綢現在缺貨。這樣吧,等貨一到,我給你留上一丈八尺的,可不可以?”白萍:“好呀!謝謝老板娘。”汪荷望著漸漸離去的特務:“這幾個狗特務,一天要來這漢正街逛兩三次,我這門坎都給踏平了一兩寸。”白萍:“荷花大姐還很會開玩笑哩!”湊近她,“大表哥如果今晚到,請你轉告他——明天上午9點在中山公園進門右側涼亭見麵。”說完離開布荘。
特務緊跟其後。白萍朝前走了幾步,猛地回頭:“你們老跟著我乾什麼嗎?”此語既出,惹來許多行人的目光。趙四雄滿臉讒笑:“小姐這麼漂亮,想多看一眼也不行嗎?” “再跟我就要喊人啦!”白萍生氣地說。特務們隻好沒趣地走開。
6
暮色中,黃花澇有一支鄉丁(饒平泰等人裝扮)隨李保長外巡,正急步從黃花落偽軍駐地前走過。
馬排長:“李保長,天都快黑了還外巡呀?”
李清明回答:“近日來那邊事頭多,還是親自去巡視一下好!哪有你馬排長命好,在駐地裡享清福。”說罷,朝饒平泰等人喊道,“快走!”其時,饒平泰並沒有絲毫放鬆警惕,他的槍筒暗暗地頂著李清明。
說來也巧,過了一會,轉悠了一天的戴舊氈帽特務帶著幾個特務也來到此地,急問道:“老總,看見李保長帶著幾個鄉丁從這邊走嗎?”
馬排長不慌不忙地:“剛走不久,有什麼事?”戴舊氈帽的特務拔出槍:“快,給我追!”說罷,帶頭跑了起來。馬排長禁不住奚落了幾句:“這孝感的‘和尚’還跑到黃陂來‘念經’!還神氣得很哩!”一群特務朝前迅跑,緊追不舍。
李清明見特務追了上來,說:“不好了,那幫特務跟上來了。”饒泰急中生智,大聲喊道:“人力三輪!”
路邊兩輛人力三輪車迅速靠過來。饒平泰指揮大家分乘兩輛人力三輪,三輪車一前一後向姑嫂樹方向疾駛。
眾特務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的跑著,被越落越遠……
甩掉特務追蹤,他們來到姑嫂樹張公堤。隻見張公堤外一片汪洋,堤內便是姑嫂樹。稀落的農舍的窗戶閃著微光。
送走李保長,饒平泰等人坐上三輪車向市內繼續趕路。入夜時分,饒平泰等人終於克服千辛萬苦,到了漢正街。
不久,饒平泰一行來到漢正街祥和布荘。遠遠看見一位精乾的女子站在門口張望,這女子便是汪家老二——“東山四朵花”之一的汪荷。
這荷花姑娘,的確很漂亮。臉色白裡透紅,笑靨如花,彎眉杏眼,眼神靈動,高高的鼻梁,紅紅的嘴唇,嘴角漾著笑意,頭戴一朵銀飾荷花,身材勻稱,端莊美麗,天生麗質加上爽直熱情,站在那裡楚楚動人。過路行人的眼球不由自主就被吸引過去。
汪梅上前歡快地叫了一聲:“二姐!”
汪荷先是一愣,待看清來人是久違的汪梅時,親熱地叫道:“四妹子,是你呀!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汪梅指著身邊的人逐一介紹:“這三位都是親戚:大表哥,二表哥,表姐。”
“我家呀,彆的不多,就是表哥表姐多!”不愧是老板娘,汪荷的話很甜又熱情,說得大家都笑了。
“你們先上樓休息。”汪荷小聲說,接著她轉身嚷隔壁的小玲,“小玲,快幫我去叫四個人的飯菜來!”
不一會,送外賣的服務員拎著木飯盒走進布荘,將飯盒放到店堂櫃台上。
汪荷在付錢。卻不知幾個特務悄悄來到她身後。
趙四雄揭開飯盒看了一下,又蓋上,說:“老板娘,這是四個人的飯菜哩,怎麼,來了貴客?”
饒平泰等人在祥和布荘樓上聽到樓下說話聲,立刻警覺起來。他在諦聽樓下的對話。
汪荷對特務說:“我家來了客人,你管他三個還是四個。要是你幾個弟兄肚子餓了,我汪某人不會那樣吝嗇,是不是要我陪你們上館子?”
趙四雄:“老板娘,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想吃什麼,而是想會一會你的貴客!”
汪荷扯著尖刺的嗓子:“怎麼,你們要檢查?”
樓上的饒平泰、李小豐、柳青、汪梅刷的一聲紛紛拔出手槍。閃身躲在樓梯口的門後……布荘店堂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頗有經驗的特務趙四雄心想:“布荘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時了了這麼多的客人,這裡麵一定有文章!”為了不至於使場麵弄得十分尷尬,便改了口氣。
“老板娘,你言重了!弟兄們隻想高攀。在這年月,結識個把有錢人做朋友,老板娘不會反對吧!” 趙四雄說。
汪荷也算機靈,應對自如,不露半點破綻。她陪著笑臉:“我的朋友,都是女流之輩,說來見笑。這樣吧——”她從錢櫃裡取了幾張鈔票遞到特務手上,“你們弟兄到館子裡吃點東西,我就失陪了!”
趙四雄一聲吆喝:“弟兄們,走!到六渡橋會賓樓去!”特務佯裝離去。突然鬼鬼祟祟地潛回舊地。
特務一走,汪荷立即關上鋪門。她瞥見了特務還在外麵監視,急忙奔往樓上。
“那些狗特務還賴在外麵。”汪荷來到樓上對大家說。
饒平泰:“鑒於特務盯得緊,李小豐的傷隻能拖到明天清早再進行治療。”。
“那現在得趕緊處理一下傷口!”柳青和汪梅走近李小豐。
當晚,汪荷和饒平泰輪番值哨,總算平安渡過令人揪心的一夜。
7
次日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西尾將軍擾醒。躺在床上的他伸手摘下話筒,傳來宇島大佐的聲音:
“報告將軍,據可靠情報——新四軍鴻箭遊擊隊兩男兩女昨夜突破黃花澇防區已經進入漢口,其中一個男的受了槍傷。領頭的就是鴻箭遊擊隊長饒平泰,他們有特彆使命……”
西尾將軍一驚:“喲西!我的馬上下令搜捕!”
日軍武漢總部大院馬達轟鳴,摩托車隊紛紛出動。一隊隊帶著狼犬的憲兵巡邏隊急步跑出司令部大院。
再說饒平泰,一大早,他獨自來到漢水與長江接壤處的集家咀。
站在江堤上,遠望天際,一江黃橙橙的長江水洶湧東流,見兩江在龍王廟交彙,黃綠分明,令人興奮。低頭見江鷗在江波上飛翔,舉目可見那巍巍聳立在對江武昌蛇山上的黃鶴樓。心裡不覺一陣刀絞般的疼痛:這麼美麗的江城,何時才能不再被日寇蹂躪!
一聲汽笛打破早晨的寧靜。一艘巨輪逆水而上。輪船尾部激起高高的水花。饒平泰感到身負重任,心情十分激動。不知何時,柳青來到他跟前:“大表哥,時候不早了!汪荷姐她們在店裡等你呢!”饒平泰拉起柳青的手,一言未發,朝漢正街走去。
吃過早飯,改換了時裝的饒平泰、李小豐、柳青、汪梅來到同濟醫院門口。
饒平泰:“汪梅,你帶小豐去掛號,我和柳青在外麵警戒!我們要儘快把小豐的傷先給治好,上午九點鐘務必趕到中山公園。”
汪梅:“是!”說著攙扶著李小豐徑直來到急診室。正巧碰上在急診室當班的白萍,她解開李小豐的衣扣。小豐的肩胛部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白萍上下打量李小豐和汪梅一番後,說:“這是槍傷,子彈頭還在裡麵,要進行手術才行!”
汪梅:“小姐,能不能在八點半鐘之前把手術做完?”
白萍望了一眼汪梅,又看了看掛鐘(早上7點),說:“也許,行。請到收費處交費!”
白萍好像有某種預感,心裡疑團重重。她跑到正在做早鍛煉的孫誌遠麵前小聲說:“孫院長,醫院來了一個奇怪的病人,肩胛有槍傷,不像是壞人,對方要求八點半鐘之前把手術做完。我想隻有你孫院長才有這個本領!”
孫誌遠停止做操,應了一聲:“啊,奇怪的病人!走——”白萍挽著孫誌遠的胳膊急步匆匆朝手術室走去。孫誌遠走進手術室。
麻醉師:“孫院長!麻藥完了,怎麼辦?”孫誌遠:“到其它醫院借怕來不及了!”李小豐(躺在手術床上):“大夫!不用麻藥!你們把我的手、腳捆起來就是。”
白萍麵對躺著的李小豐,耳畔突然響起汪梅的那句話:“能不能在8點半鐘之前把手術做完?”
白萍麵對孫誌遠:“孫院長,看來隻能這樣做一次無麻藥的手術。”孫誌遠盯著李小豐:“小夥子,能堅持嗎?”李小豐把頭點了又點。
孫誌遠在實施手術……他用尖咀鉗鉗出一個血淋淋的彈頭。
糊著血漿的子彈頭噹的一聲落在白色的搪瓷盤中。
外麵突然傳來吵嚷聲,白萍拉開淺藍色窗幃一角,發現一隊日本憲兵衝進醫院大門。
白萍:“孫院長,不好了,鬼子衝進了醫院。”孫誌遠手中的針線突然停了一下,心中迅速閃過這麼一個念頭:“這個傷者,會不會是新四軍派來的聯絡員?”孫誌遠像長官給士兵下命令似的,喊道:“白萍,快把彈頭給換掉!”
白萍急中生智,撕下一張日曆把子彈頭包裹好,外裹藥綿,將它丟進痰盂裡。又急忙打開玻璃櫃門,用手術鉗鉗下一顆假牙,裹上血漿……她剛完成這一係列動作,幾個日本憲兵衝進手術室。
糾山小隊長喊叫:“停止手術!”
孫誌遠趕緊縫完最後一針,說:“把病人送出手術室!”白萍和另一個護士動手推車。
“慢!”糾山小隊長那犀利的目光落在托盤上那顆血糊糊的東西上。
他帶著得意的微笑走近手術台,用他那充滿自信的戴著白手套的手掂起那顆血糊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