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鬆安像落水狗似的帶著三個特務狼狽不堪地來到武漢警備司令部門口。門口有兩個荷槍的日軍在守衛。特務組辦公室門前,衛兵荷槍實彈。保衛森嚴。門邊掛牌:武漢警備司令部特彆事務組。唐鬆安帶著三個特務進去。
唐鬆安:“報告!”特務組長好像在辦什麼公務,頭也不抬,說道:“你不開口,我都知道,你們把人跟掉了!”唐鬆安:“組長,你料事如神,你是怎麼猜出來的?”特務組長:“人家一看你們那身打扮,這不等於在你們臉上寫著‘特務’兩個大字?”唐鬆安:“我們穿這長袖黑大褂,配帶駁殼槍,是傳統裝束。”特務組長:“所以說,你們的腦袋已老化、僵化;搞得不好,人家給點什麼好處給你,你還得赤化。”他說罷,飛快地寫了個紙條,遞到唐鬆安手上,“到倉庫領全套外巡裝備!”一會,唐鬆安帶著三個特務重回辦公室時,已全改了樣:深灰呢短大衣、橄欖色畢嘰褲、小□□、鴨舌帽……唐鬆安哈著腰笑問組長:“組長,我們兄弟滿城跑倒底是為什麼?”特務組長把手一揮:“去去去!這不是你該問的話,那是將軍他們的事。”
此時,西尾將軍正在房裡壁掛的作戰地圖前比比劃劃,高島副官走到他身旁。
“將軍!你急需的東西,特高課美工師已經將它製作出來!”高島副官雙手遞上一張男子的畫像。
西尾興奮地接過這張男子的全身畫像。他在仔細端詳,帶著幾分疑惑的情緒問道:“這就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鴻箭遊擊隊長饒平泰?”
“是的,將軍!我的上次跟他麵對麵對立,距離不到三米!”
西尾將軍凶相畢露,從牙縫中擠出話來:“高島君,這次,他如果撞到我的手上,我不會輕易放過!”說完作了一個劈斬的手勢。“將軍,我還有一秘密情報向你報告!”西尾將軍把畢恭畢敬的高島副官一拉:“嗯,坐下來說!”“新四軍遊擊隊這次潛進武漢,肯定是衝著那批西藥和醫療器械來的。”西尾將軍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將軍,這陣子你忙於宜昌方麵的戰事,所以對此事了解甚少。我們向北平特高課總部詢問並證實,前幾天有一批西藥和醫療器械由北平轉運到了武漢。通過明查暗訪,已弄清了它的來龍去脈!”
西尾將軍:“你的,快講呀!”
“寄件人是一個叫詹姆士的美國公民,收件人是美國駐武漢領事館。我們發現:美國領事館根本就沒有去取這批貨,而是把收貨單給了一個神秘的人物。據我們查證,貨到目前為止,還存放在‘五洲大藥房’的倉庫裡。”
西尾將軍:“索格!我的已經聽明白了,用中國人的話來說,這叫移花接木,暗渡陳倉。他們真是大大狡猾狡猾的!難怪新四軍遊擊隊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武漢,就是為了與這個神秘人物接頭。說得具體一點,就是從他手中接過取貨單!將貨運走!”
“將軍高見!將軍,其實這件事處理起來,我想也很簡單!”
西尾將軍:“嗯,高島君,你說下去!”
“我們派兵去查封這批貨物,或者強行收繳……”
西尾將軍打斷高島的話:“錯了!查封,要有十足的證據,現在,貨單落在誰的手裡都不知道,連一個遊擊隊的影子都還沒有找到,怎麼可以說五洲大藥房私通遊擊隊?還有,我們無權收繳美國領事館的東西,日美關係正處微妙的時候,我們這樣做不僅沒有給我們帝國的國際空間創造有利條件,反而惹下禍端!”
“將軍,那你說該怎麼辦呢?”高島副官滿臉疑惑。
“派便衣日夜監控倉庫,派特工追蹤遊擊隊和那個神秘人,在他們把貨運出倉庫時,來個貓逮老鼠!” 西尾將軍把一隻手舉到空中一抓.
“貓逮老鼠?”高島副官呆呆望著西尾。兩人發出陰險的笑!
忽然,電話鈴聲急響。高島副官快速拿起話筒。“將軍!是特務部來的電話。”高島說。西尾將軍接過話筒:“喂!”(特務組長)的聲音:“報告將軍,神秘人有可能在今晚七時出現在民眾樂園。”西尾將軍:“嗯,這消息很好!”
4
當天10時許,孫誌遠正獨坐在同濟醫院院長室中。也許由於長期處在壓抑、緊張的□□下戰鬥,皺紋已經過早爬上這位剛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的額頭。他在沉思……突然傳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的是護士白萍。孫誌遠:“白萍!事情辦得怎麼樣?”白萍:“見到了大表哥!他就是今晨站在手術室門口的那個高個子男子!”孫誌遠:“他說些什麼?”白萍:“我感覺到他對《三國》很感興趣!”孫誌遠:“看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孫誌遠和白萍不禁失笑。孫誌遠:“你來得正好,我有急事找你!”“什麼事,孫院長!”
孫誌遠悄悄地:“上級突然改變主意——要金前去見大表哥!你現在就去通知金前同誌!要他充分做好準備!”說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民眾樂園大京班的戲票遞到白萍手上。
白萍接過戲票,有點魂不守舍,心裡為金前的安全在擔心:“上級為什麼要突然改變主意?是不是有意考驗我對金前的感情?還是——”
孫誌遠:“白萍,上級要金前同誌去會見大表哥,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和金前同誌的特殊關係,我想,上級不會不知道。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任何時候都要以革命利益為重,置個人安危於不顧。”
白萍:“是!不過——”孫誌遠:“不過什麼?”白萍:“金前如果今晚遇到了危險,甚至犧牲。他和我一樣,都有一個遺憾:做了這麼多年地下工作,連上級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孫誌遠:“我們都為信念在工作,或者說出生入死地乾。”說到這裡,他無不激動,“其實,我跟你一樣,也不知道這個‘上級’。但是,時時事事都感覺到他的存在。白萍,我知道你參加地下工作已有4個年頭了,一直表現很好。我相信,你這次出色完成護送藥品出城的任務後,那個上級,也許會出現在你我的麵前!”
白萍:“真的?”她那雙藍瑩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孫誌遠:“誠意能感天動地。我們就不能感動上級?”白萍笑了,她親切地說:“孫院長,我現在就去通知金前。”轉身就走。孫誌遠:“回來!”他從衣袋裡取出已折疊好的便條遞到白萍手上,“老規矩!公開的秘密!”白萍將便條藏進護士帽裡,說:“孫院長!不該我白萍知道的,我決不打聽!”改換了時裝的白萍朝醫院大門口走去。不料特務早已來到醫院門口監視。
一人力車夫在同濟醫院門前路邊等客。
特務趙四雄走近他,將一張錢夾住紙條,遞到車夫手上,說:“麻煩你把這張紙條交給那位穿狐皮大衣的小姐。”說罷,閃到一邊去了。
白萍在醫院大門口觀望了一會後,朝前麵馬路人力車走過去。
白萍:“江漢路二十號太沽洋行。”
車夫:“請上車。”
車夫踩著三輪往前走了一段路後,突然從衣兜裡掏出那張紙條,說:“小姐,剛才有位先生要我給你這條子。”白萍接過紙條,上麵寫道:“小姐,今晚六時,請你來會賓樓一聚!”落款寫著“趙四雄即日”五個字。白萍回頭一看,趙四雄正站在同濟醫院門前的樹下頻頻向她招手。白萍生氣地把紙條撕得粉碎。
穿街走巷,不多時,人力三輪車停在太沽洋行樓前,高高的台階令人望而卻步。“太沽洋行”四個漢字,字體有些古怪。
白萍進入洋行大門。一位小姐迎了上來:“小姐,您會哪一位?” “經營部助理——金前先生。”白萍說。迎賓小姐微微一笑:“啊!是他呀,你等著。”迎賓小姐朝前走了幾步,隔著玻璃窗在做尋人的動作。
不一會,金前走出營業大廳,喜出望外。他拉著白萍的手,不飾情感地:“歡迎白小姐坐訪!”
兩人走進太沽洋行會客室坐定。金前:“白萍,我要你說說我此時此刻的感覺?”白萍:“我沒有那多功夫跟你閒聊,我隻問你敢不敢去看戲?”金前樂了:“看戲有什麼敢不敢的,我想最好是我們一起去看。”白萍:“不!隻有一張票。”白萍見周邊沒人,泰然從小提包中取出一張戲票。金前接過戲票一看,5排11號。
白萍嚴肅地:“上級指示,今晚必須由你去會大表哥並當麵把這字條給他。”白萍機警地用手絹作掩護將字條偷偷塞到他手中。完成動作後,假裝用手絹揩嘴,並迅速起身,說聲“我走了!”轉身走出客廳廳門,心情沉重地朝太沽洋行大門走去……金前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麼,他並沒有即刻回辦公室,跟在白萍身後……
出了大門,白萍扶著路燈電杆,急促的呼吸,心裡在問自己:“我這不是把心愛的人送去遭危險嗎?”
突然,從背後有一隻溫暖的手搭在白萍的肩上。“我知道你為我擔心,怕我出事。”金前溫柔地說。白萍掉轉頭來,眼淚汪汪地望著金前,忽然撲進他的懷抱。
5
桌上的小鬨鐘那秒針正在不停地走著,忽然時針指向六點。
白萍推開窗戶,她出神地望著已近黃昏的窗外,突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她心頭一緊,立即又把窗戶給關上。可是那股冷風已帶進來,今天上午自己與心愛的戀人金前在江邊談話時他說的那段話——“有一個諜戰大師說過——每一份舉足輕重的情報都附著一個諜報人員的生命!我看,這次冒險是值得的。因為可以通過觀察今晚敵人的投入程度來推知敵人對我方部署的了解的多少;古語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白萍,你說是不是這樣?”但是,她還是很不放心。既然決心以下,於是她急轉身從衣櫃裡取出黑色的披風,迅速脫去那件白色的人造狐皮大衣,穿上緊身的紅色厚絨衣,套上緊身黑絨褲,再披上披風……
最後白萍戴上假發和紅手套,拿著銅拐杖,戴上黑禮帽,儼然一個十八世紀的法國劍客,步出宿舍門。
說來也令人奇怪,就差不多同一時段,在同濟醫院宿舍的另一頭,有一個中年男子,也正對著鏡子剛貼完假胡須,因為他麵對鏡子,讓人一時難辯他的廬山真麵目。
不一會,這男子戴上呢帽,穿上黑呢大衣,手執一隻古典式的銅煙鬥,在鏡子前照了又照,轉身,帶上門,悄悄出去了。
與此同時,武漢警備司令部特彆行動組特務們也正在緊張的準備。
特務組長在向特務訓話,他麵前站著六個特務。
特務組長:“這兩天來,你們都辛苦了。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出發前,讓你們看一樣東西!”說著從抽屜裡取出幾張二寸大小的相片,“來!每人拿一張。”
唐鬆安取了一張,在仔細審視相中人。看著看著,忽然想起同濟醫院門前馬路邊:穿著羊皮大衣的饒平泰正在組織同伴上人力三輪車;中山公園涼亭內:饒平泰穿著深灰色長袍正在跟一位小姐談話;民船上饒平泰正在奮力劃槳……唐鬆安:“組長!這畫像上的人穿的是新四軍軍裝,可我見到的是羊皮大衣、長袍。所以說,有點像又不像!”特務組長:“你他媽的是個死腦筋,衣服嘛,可以換,相貌嘛萬變不離其宗。圓的改不成方的,長的改不了短的。”唐鬆安:“他能乖乖聽我的嗎?”特務組長:“你他媽的手上那家夥是乾什麼用的!不過,我要活的!你他媽的不要亂來!”趙四雄:“組長,我有一個問題呢!”特務組長:“有屁快放!我還有事呢!”趙四雄:“既然我們興師動眾地去民眾樂園抓人,我們有好幾十個弟兄,為什麼你不親自帶隊,隻派我們六個弟兄去呢?”特務組長:“這是糾山小隊長的意思,你他媽的有興趣去問他好了。出發!”六個特務怪模怪樣地走出辦公室。
差不多也就在此時,饒平泰和柳青,李小豐與汪梅,彼此相距不遠,正穿街走巷,行色緊張,朝民眾樂園走去。
柳青:“大表哥,汪梅的姐夫哥的這套唐裝很合你的身。”
饒平泰:“你說,看起來,是不是像商人?”
柳青:“像個不老實的奸商!”
饒平泰望了柳青一眼:“在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我的玩笑?”
柳青:“我這玩笑,是為了減輕你的心理緊張程度,我問你——”
“彆說話,前麵有鬼子巡邏隊!”饒平泰把柳青的腰一挽,裝作很親密的樣子往民眾樂園走去。
民眾樂園始名“漢口新市場”,是一個娛樂、商業兼備的綜合性遊樂場所。民國初年,由漢口知名人士劉有才等集資興建,1919年主要部分建成開業,1920年全部建成。主建築群是一座臨街七層圓頂大廳門樓和兩翼三層樓房(“凹”平麵),其他建築還有“雍和廳”(雜技)、大舞台、新舞台以及賢樂巷、協興裡一帶的20多棟住房。場地設施仿上海“大世界”,分彆安排了三個劇場、兩個書場和中西餐廳、小型商場、室內花園、哈哈亭、溜冰場以及舞台等。另外,在進園處設有“鴛鴦池”,池中疊石為山,周圍環水,山腰塑有捉迷藏的裸體小兒,山頂飛瀑奔瀉。一對鴛鴦在池水中浮遊。“新市場”後部的“趣園”設有茅亭、竺橋、蓮池、噴泉等建築小品。全園有各種劇座4500席,是武漢最大的文化娛樂場所,與黃鶴樓、歸元寺並稱為武漢的“名樓”、“名寺”和“名園”。
園內有漢劇、京劇、新劇社、坤班(女子京戲)、木偶戲、雜技、電影等輪流上演,令人眼花繚亂。日本侵略軍占領漢口後,園內生意已大不如前,多半是一些達官貴人,太太小姐和一些外國人在此消磨時光。此時,入夜的民眾樂園西大門和北門的霓虹燈都亮了:紅的、綠的、紫的,閃爍不停。靠園的人行道,人來人往,吆喝聲、叫賣聲交織,喧嘩吵鬨。遠遠就聽見從園內飄出來的小號聲和京胡那獨特、高亢的弦音……遊人紛紛從兩個門進入園區。
一個身穿黑呢大衣,手執銅煙鬥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民眾樂園西大門前。他望了一眼用霓虹燈裝飾起來的“民眾樂園”四個大字,卻又低著頭從門前匆匆走開,朝北門走去。
中年男子剛走,就見深巷暗處閃出一個係著披風的女子,她像一陣狂風似的從小巷深處飄閃到巷口(巷口右側正連著近在咫尺的民眾樂園西大門)。雙眼射出兩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藍瑩瑩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