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裡說起好呢?這個人的事情牽涉甚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口吻來敘說。我確實不是個gay,畢竟你不能以點帶麵,以偏概全,不能因為我過去對一個男人有好感,就覺得我喜歡所有男人。
很難不對這樣一個人產生好感吧?他比我大七歲,那時候在讀研,雖然是個控製狂,但其實很溫柔,會教書會做飯會彈琴。不僅乾什麼都很厲害,就連長得也很好看。升高三那年暑假他做我的家教,每門科目都教。對,就是什麼都教,他什麼都會。說實話,我很崇拜他,所有優秀的人擁有的特質他都有,我覺得他是每一個人都想活成的樣子,一點都不誇張。
我父母要求結果,過程卻不甚關心,那年一個升職一個升官,忙的腳不沾地,不知道從哪裡把他找來,照顧我暑假兩個月的起居和學習。整兩個月,他一秒沒少呆,也一秒沒多呆,兩個月零一天的時候就走了。
嗯,就是這麼無情的一個男人。
我特彆討厭我父母那套官僚主義做派,自然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臉色。第一次見他那天,他穿著一件藍色的t,竟然搭牛仔褲,土死了,跟在我屁股後麵想跟我交流一下各科情況,被我甩臉色甩的他自己都掛不住相,一個人在沙發上看書,之後的四天,一句話沒跟我說。
但他做飯真的好好吃啊,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是從他做的那幾道菜開始被拿捏的死死的。我那個時候沒有人身自由,沒錢沒手機,連家門鑰匙都沒有,吃什麼喝什麼都隻能仰仗他。他連著四天給我做一樣的菜,土豆絲,豆腐燉肉,炒牛肉,就這三樣,連早飯買的包子都是一個豆腐一個牛肉。吃多了我真的快吐了,實在忍不住,第三天晚上扒拉著家裡那半瓶老乾媽,決定要跟他好好相處。
什麼?你竟然能觀察到我很喜歡吃豆腐嗎,看不出來你還蠻細心的。但畢竟現在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四年,他之後也沒有再做過這三道菜,這四天也沒有那麼嚴重的餘波要影響到我一輩子吧。
我記得是我先找他說的話,好像是問他的名字,他馬上就順著台階下了。他明明是被請來做家教的,結果活生生陪我耗了四天,第五天的時候才開始教我學習。
那個時候七月份,外麵熱的出奇,我不想出門,家裡的空調也從來沒關過。但他得出門,一來二去的,室內外溫差過大,那麼熱的天氣,他卻感冒了。
對,真的很曲折,什麼都沒教明白,好不容易開始互相搭理,他又感冒了。
為了不傳染給我,他在家裡也帶著口罩。教我做題的時候離我八丈遠,說話聲音又沙又啞,甕聲甕氣的。他把病毒隔絕的很好,即使是後來症狀不嚴重,也堅持戴口罩,我沒有被他傳染。
那段時間他身上的味道無孔不入,最開始是藥味,很苦,後來是他自己的味道,說不清是什麼香味,摻雜在苦味裡麵,他不喝藥了之後就隻有那種香味存在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我自己荷爾蒙想象出來的味道。你知道嗎,對一個人有好感的話,就會覺得他是香的,你自己會在荷爾蒙刺激之下產生一種聞到香味的錯覺。其實那不是什麼體香,是被捏造出的神經性通感而已。
總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就覺得他蠻香的,加上生病的時候他那麼難受還每天堅持照顧好我,我的功課也從不落下,看他也順眼了起來。
我其實是很懶的人,一戳一蹦躂。成績一直不好,因為家裡隻看結局,沒人教我,在學校倒是重視過程,但沒人敢教我。遇上他簡直是一個極端,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教我。我什麼時候該寫作業,什麼時候該看書,該看什麼書,他都給我安排好。他擅長打間接戰,總是讓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按照他的意願行動。很煩,真的很煩。我很討厭彆人管我,就好像要鉗製住我的思想,熔斷我的行為。但他是不一樣,我能知道他是真的為我好,慢慢也不愛跟他嗆聲了,說什麼我都會聽一點,雖然做的也不咋地。
就這麼閉門造車了一個月,八月份我爸媽給我安排了補習班。我昏天暗地從早上到晚,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他接我回家那四十分鐘。我每天坐在他車裡的時候,感覺我的世界就這麼大一點,就隻需要有這麼大的空間就夠了。
很難想象吧,我十七歲,竟然感覺自己已經品嘗了一生。
故事講到這裡還沒有結局,卻已經快淩晨三點。我跟刑無沿著街景一直走,道路儘頭的燈光也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熄滅。刑無是個愛提問的學生,總是在我說的時候插進來問一些有的沒的,我長歎一口氣,表示說的口乾舌燥不想說了,他卻沉默了起來。
“我講了什麼需要你沉思的內容嗎?”
“語哥,你這麼抽象宏觀的感受,卻輕描淡寫的用一句好感來概括?我覺得你是完全愛上了。”
我笑:“真的沒有。你記得我前女友嗎,上大學一直異地戀那個,你好像還跟她同桌吃過飯。”
“記得,陳安是吧?”
“我跟陳安談戀愛,就是從那年暑假的補習班開始的。”
刑無轉過身來背著走路,困惑地看著我:“彆告訴我你也玩,‘哇我不會是gay吧快找個妹子談戀愛確認一下’這一套。”
“那如果你是我,你會跟她談這麼久嗎?”
“......”
“你搞錯了,我對鐘岦隻是好感,或者說依賴。真正抱有愛情的人,是他。”
“他喜歡我,做了很多很多不是他責任內的事情,甚至在我跟陳安開始談戀愛之後,完全變了個態度,最後不辭而彆,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他之於我,就像最開始那三道菜一樣。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吃了,確實也有快兩三年的時間真的沒去吃過。即使現在很懷念,也沒法吃到他做的了。我挺明白,四天不能影響我這輩子的生活習慣,但兩個月,足以讓我世界裡的島嶼翻江倒海,那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改變了礁石的形狀。他也改變了我的某些東西,貫徹這一生。但這改變的出發點,不是因為愛。”
刑無早已轉過了身子,現下跟我並肩走在一起。黑夜吞噬了街道的形狀,我們好似行走在虛空之中。他笑笑:“如果經曆這麼觸及你心靈的一段體驗,都沒有愛上他,那你確實直的可以。”
我說:“早就跟你說了的。”
“現在我要為那兄弟難過了,愛上直男是我們共同的宿命。”
我沒有再說話。
淩晨四點我終於跟刑無入住酒店,出於性向不一致的考慮,最終決定一人一間房。顧明宇那邊續了三次攤子終於散場,吵吵嚷嚷的打電話給我,說半天又要刑無接,我說他不跟我住一間,他呼哧哧地笑,也不知道在查誰的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