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曼親啟: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我不理解,我非常不理解。從去年夏天到今年春天,整整持續大半年的饑荒,光一個省就餓死三百多萬人!媒體先前有報道,可政府不信,都已經“赤地千裡,哀鴻遍野”也不信!
白先生報道給《時代》時,蔣夫人下令要撤銷白先生的職位。白先生有什麼錯?他隻是把最真實的情況呈現到大家麵前而已。
我明白中國需要美國援助,白先生的報道的確會讓美國懷疑中國的能力。把這件事放到國際上覺得是恥辱,可當初一封又一封的加急電報送到總統府時也沒見人回複啊!
從河南回來的同誌跟我說:“紓卿,那裡不是人間,是地獄。”那裡的政府人員吃香喝辣,那裡的百姓為了一顆草根大打出手。
有人醉生夢死,有人難逃一死。多麼可笑啊,賣妻賣女也得不到一口米。可恨那些魑魅魍魎,一口一個道:“他們死了,土地還在。如果讓他們吃上米,軍隊怎麼辦,土地不就是日本人的嗎?”
亦曼,我們的國家可憐到這個地步了嗎?漠視百姓的性命去守護國土?我們抗日原來隻是為了保全國土啊,而國土上是人是鬼不用在乎啊。
好可悲,真的好可悲……放縱那麼多的百姓不管,從河南到陝西的路上死的人不計其數,旱災,蝗災,軍災……災災奪人命。
南京那麼多同胞慘死日寇槍下,河南饑荒300多萬同胞活活餓死在統戰區內。而我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凶手。
我痛恨,痛恨政府無作為視人命為草芥,痛恨日寇侵華慘無人道,痛恨自己空有一身義氣卻無法改變這一切。
我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我不是第一次感到失望無力,隻是頭一次感到失望無力如此大。
我自小學孔孟之道,仁義禮智信;學法理,人人生而平等,公理在上,法律審判一切;學新思想,向階級抗爭,憧憬新時代。
到頭來,我學的一切都改變不了什麼。一路走來,跌跌撞撞,渾身是血,希望一次次出現,又一次次破滅,我不知道我努力的意義何在。
亦曼,我有一個朋友,一個很好的朋友。她是一個好女孩,不滿包辦婚姻逃出家門,學習新思想加入我們。她對人總是明亮有愛,總會把安全留給他人,把危險留給自己。
就是這麼一個明亮的女孩,因為她的家世, 她被認定為亂黨分子。我一次次向上提出辯訴,沒有任何回複,後來有同誌跟我說她不在了,被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