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是什麼?
是男人懦弱的表現,是小孩子要挾的籌碼,是女生天然的武器,是詩人抒情的詩句。
不,眼淚是所有人天生具備的情緒表達的能力。
但對柏舟來說,也確實是件稀罕物。
他沒有應付的經驗,以至於,當她的眼淚滴到手背上,竟覺有蠟油一般的熱度。
但他好歹明白,是他惹哭的她。
柏舟一下子手足無措了,他沒有帶手帕的習慣,身上亦沒有紙巾,他隻得捏過袖子,替孟水意拭淚。
結果越擦越多,不要錢地流。
他語氣略顯生硬地說:“幾歲了,哭什麼?”
孟水意低下頭,胡亂抹著臉,吸了吸鼻子,深呼吸,自己把淚止住了。
“沒有……剛剛想到我爸了。”
這才失了態。
很小的時候,路漫還沒被孟家和帶回家見她,她其實並不令人省心,那個年紀,最是頑皮。
她總是在學校磕著絆著,這塊好了,那塊又傷了,最嚴重的一次,摔掉過乳牙。
放學孟家和來接她,又無奈又心疼,每次都說:“你怎麼天天摔跤呀?”
然後再帶她回家擦藥。
柏舟失語,沉默了良久,問:“我幫你跟老師請假?”
“嗯,謝謝小舅。”
“你在這裡等我。”他回頭走了幾步,停住了,“你是哪個班?”
“……”
孟水意連說帶比劃,告訴他教室、辦公室,以及她座位的位置。
剛剛孟水意哭得於鑫爻的心懸起來,想找話安慰,她已經收放自如恢複原態,他大鬆一口氣。
他真見不得女孩子哭。
再看孟水意,她擰著秀眉,給自己冰敷,眼眶還有一點昭示哭過的緋紅。
她這般我見猶憐的樣子,學校裡,大概沒人見過。
他乾巴巴地問:“剛剛是你小舅?”
“嗯。”
“挺,挺帥的哈。”
“……嗯。”
能被性取向直的同性認可,那說明他真的帥。
於鑫爻又問:“你好點了嗎?”
孟水意搖頭,之前痛得沒知覺,這會兒痛感慢慢湧上來了。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給你買。或者,我給你倒杯水?”
“謝謝你,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還有個原因就是,喝多了水又要上廁所,她眼下這個情況很麻煩。
於鑫爻似乎也想到了,不說了。
柏舟回來得晚了些,他手指勾著她的書包,看大小,裝了不少書。
孟水意還坐在椅子上,隻是毛巾拿開了,重新穿上了鞋襪。
柏舟先前進來,第一眼隻留意到孟水意,注意力散了,才發覺她旁邊有個男孩子一直陪著。
“小舅,哦不,叔叔,呃,不是。”
於鑫爻下意識隨孟水意叫,顯然不妥,叫叔叔麼,對方又太過年輕。
好像怎麼都不合適。
柏舟不甚在意地說:“叫叔叔就可以。你是水意的同學?”
於鑫爻老實道:“對,我送她來的。”
“同學辛苦你了,你還要上課吧,我帶她回去就可以了。”
於鑫爻這回再沒留下來,或跟著走的道理了。
他又看了眼孟水意,“那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孟水意點點頭,態度隻有禮貌,“謝謝你。”
於鑫爻走了,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地。
柏舟是什麼年紀的人?情愛之事見多了,一眼看穿男生的心思。
他淡聲說:“那男生喜歡你。”
孟水意本就因為於鑫爻煩擾,轉開話題:“小舅,我們回家吧。”
既然她不想提,柏舟就坡下驢,一手拎書包,一手去攙她,“除了腳踝,還有哪裡痛嗎?”
“小腿和膝蓋都有點。”
柏舟捏著她的胳膊,細得好似他一使勁就會斷,“能走嗎?”
孟水意撐著桌子站起來,嘗試走兩步,腳踝一陣刺痛,她“嘶”地吸冷氣。
“算了,”柏舟一邊肩掛條背帶,把書包反背在胸前,轉過身,下蹲得很低,“上來。”
孟水意慢吞吞地挪到他背上,他抄起她兩條腿,輕鬆地帶她起來。
醫務室老師對柏舟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柏舟說:“謝謝老師。”
孟水意趴在他的背上,乖得像隻布娃娃,其實是緊張得。
於鑫爻抱她事出突然,沒什麼感覺就到了,可她現在清醒得能寫一套數學試卷。
除了孟家和,他是第一個背她的人。
小舅平時看著清瘦,可他的肩膀是寬闊的,脊背很有力地支撐著她。
走出醫務室,柏舟問她:“你多少斤?”
“九十二吧?”
她也不太確定,上次體檢是高二,還沒到高考體檢。
裝著藥的塑料袋一晃一晃的,與衣服布料摩擦,細細作響。孟水意一條胳膊圈著他的脖子。
手是冰的,怕冰到他,她小心地不碰到他。
離得近,他呼吸間淡淡的酒香氣飄過來。
中午時,小舅在和人喝酒嗎?是那個老朋友?
孟水意如此想著,問的卻是另一茬:“是我太重了嗎?”
柏舟顛了下她,將人托得更穩,兩個人的重量,使他的腳步走得更重,“不,你太瘦了。”
隔著幾層衣服,也感覺被她的骨頭硌著。
他蹙起眉,“路漫沒給你吃飯嗎?”
“她每天都給我準備很多的,就是我腸胃不是很好,吸收不了太多。”
柏舟背她到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扶孟水意坐好,自己繞了半圈,從另一邊上車。
聽到他說“去最近的醫院”,她忍不住說:“老師說是扭到了,不用去醫院吧。”
“學校醫務室一般都敷衍,還是去拍個CT。”他不容置喙。
孟水意行動受限,人又已經在車上,自是隻得聽從於他。
工作日剛過正午,醫院病患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