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幫她掛號,不知從哪推了輛輪椅來,拿著單子,推她去拍片。
孟水意覺得他太小題大做,說:“小舅,我真沒事。”
“你是醫生嗎?你說了不算。”柏舟拍了下她的頭頂,“老實點,配合醫生做完檢查,早點回家。”
“噢。”孟水意又問,“你之前生病來醫院了嗎?”
柏舟推她進電梯轎廂,“用不著你操心。”
孟水意仰著頭看他,不滿地控訴:“你們大人都這樣嗎?”
打著“為你好”的名義,管這管那,反過來,就是“用不著你操心”。如果換作路漫,她還會加一句“你好好讀書就夠了”。
柏舟一時語塞,他在家族輩分大,底下有很多小輩,但他麵冷,沒管過誰。
孟水意是第一個。
他放柔嗓音:“那你希望我哪樣?”
孟水意試探地問:“平等一點交流?”
“怎麼個平等法?”
“就是……”她卡殼。
其實,柏舟也沒有以長輩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對她要求什麼,相反,從見麵起,他就表現得很得體。熟一點了,會發現他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麵。
還怎麼平等?
到放射線科室,柏舟也不等她的答案,送她進去。
出結果前,他們在外麵等。期間,何無憂打了個電話過來。
“約好十一點,結果一點多才來。不過他們也算有禮數,再三道歉,還幫我們把上午的賬結了。”
“那老板來了嗎?”
“來了,他還給我遞了名片。挺巧的,他也姓柏。”
柏舟一頓,問:“柏?”
“叫柏什麼來著,我看看。”何無憂翻找著名片,“柏……玉那個點在上麵,讀什麼?”
柏舟說:“玊su,有瑕疵的玉的意思。”
“嗐,不愧是文化人,取這麼個生僻字。看他穿著氣度,當得起‘君子’兩個字,可惜的是,他好像腿不太好。”
柏舟沒接話。柏玊,他知道,不僅知道,他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大哥。
他不知道的是,柏玊是否知道路舟是他,設若知道,他找上門的目的是什麼?
不應該想方設法把他逼走嗎?
就像他那個媽做的一樣。
柏舟站在一旁聽電話時,餘光看著孟水意。
孟水意坐在那兒,無聊得玩手機。
就這麼會兒沒看消息,三人小群發了一堆消息。
蘇babe:@GY,你看到水意小舅的樣子了吧?好帥好帥啊!
GY:見色忘友的東西,都不關心一下朋友。@Water1.0版,你小舅姓甚名誰?今年多大了?可有婚嫁?
蘇babe:哈哈哈哈去死吧你。
GY:說真的,怎麼回事?
蘇babe:她小舅說她扭傷了,要帶她回家,還讓我幫她收書包。
蘇babe:我覺得他好冷,我都不敢接話。他走之後,又感覺更帥了你懂吧。
孟水意看到這裡,似乎能想象得柏舟說話的樣子,眼尾耷著,唇線平直,端的是一個冷峻。
聊天在繼續。
GY:色迷心竅了你。
蘇babe:高中男生板著臉是裝酷,人家是真高冷,他起碼183。
GY:哪來這麼準確的數據?
蘇babe:跟你比啊。
GY:……
何無憂隱隱聽到他那邊的雜音,問:“你在哪兒?”
“醫院。”
“你外甥女咋了?”
“摔了。”孟水意百無聊賴地拿草稿本塗塗畫畫,柏舟收了視線,“晚點再說。”
柏舟走過去,“在畫什麼?”
“沒什麼。”她把本子蓋起來。
他不以為意,恰好,片子出來了,醫生說沒傷到骨頭,隻是軟組織挫傷,回去噴氣霧劑,配合按摩,把淤血揉散,休息幾天就好了。
孟水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說“你看吧”。
“謝謝醫生。”柏舟收起單子,帶她離開醫院。
他又要背她,可這不比空蕩的校園,人流量太大,她單腳跳了下,說:“我自己可以走幾步。”
“扶著。”柏舟把胳膊伸出來,讓她當拐杖使。
到家爬樓時,孟水意扶著欄杆,艱難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挪。
照她這速度,得挪到什麼時候。柏舟不由分說背起她,很快送她到家。
孟水意站立時,得將身體大部分重量壓在好的那隻腳上,她說:“小舅,我到家了。”
“路漫什麼時候下班?”
“六點。”
“你一個人能行嗎?”
她抿抿唇,半遲疑地點頭。
柏舟又問了一次:“真的不是逞強?”
孟水意這次點頭點得用力幾分,一臉獨立堅強,仿佛不久前的眼淚是他的幻覺。
他選擇相信她,“行,自己上藥,有事給我發微信。”
“好。小舅,今天……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當時打給路漫,也許她會請假過來,但孟水意過意不去,於是,找了“閒人”小舅。
可他今天穿得不似往時隨意,還喝過酒,不像閒著。
她是不是耽誤他什麼事了?
柏舟驚歎於她的聰慧與敏感,小姑娘眼睛潤潤的,清澈的,都是愧疚和感激。
或許,她也是有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機的。
她應該知道自己的優勢,越露出這樣的神情,越不會惹對方生氣。
哪怕她真的做錯了事。
伸手不僅不打笑臉人,對這樣的,反而想摸摸她。
他順著她的心意說:“不打緊。”
她笑笑:“那就好。”
他鬆開手,退後半步,眼底如幽潭,平靜無波。
仿佛她是隻鳥,受傷停棲於枝頭,放她自由歸天際。
“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