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市最後是在投手丘找到的澤村。
找到他時,他正單膝跪在投手丘上,打開那個一直攥在手裡的小布袋,把裡麵乾燥的黑土一點點小心的往外倒。
春市蹲在他身邊,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榮純君?”
沒管耳旁‘滴答滴答’頻繁到接近奔潰的鐘聲,澤村抖了抖袋子,確認袋子裡再也沒有一粒黑土後,他這才緩慢的把小布袋卷好。
“這是春天離開甲子園前,我在牛棚抓的一把土。現在,該還回來了。”
“為什麼,榮純君?明年我們還有機會回到這來。”春市還是不解,他覺得現在的澤村非常不對勁,這種感覺就像上次春季賽輸給市大三後,他在看台遇見澤村時一樣。
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澤村低著頭久久沒說話。
就在春市看見禦幸站在遠處朝他們招手,他打算把澤村喊起來回去時,他聽見澤村小聲的說了一句讓他心驚的話。
“打棒球,一點也不快樂。”
這句話說出來後,澤村清楚地聽到耳旁拉扯到幾近崩潰的鐘聲戛然而止。一片無聲的寂靜後,是一絲絲細微的什麼東西破碎裂開,然後緩緩墜入深淵的空響。
看著澤村緩慢往回走的背影,春市懷疑剛剛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個來青道的第一天就大喊著要成為ACE,每天訓練最晚最刻苦,每次都會傻笑著大聲給大家加油打氣,最喜歡纏著禦幸前輩讓他接球的澤村榮純,竟然會說出‘打棒球一點也不好玩’這種話。
他這是怎麼了?
回想起以往數次被澤村激勵的過往,春市握了下拳頭。這次就換他來讓榮純君振作吧。
回酒店的大巴上,春市上車時大家都已經各自坐好了。
春市一眼就看到了獨自坐在倒數第二排的澤村。他抬腳本想坐過去,半路上被倉持一把拽住按在了身旁的空位上。
倉持看了眼後排的方向,“我覺得那個笨蛋有點不對勁。剛剛你跟著出去,發生了什麼?”
春市眸光閃爍了幾下,“剛剛榮純君去投手丘,把春甲時抓的那把土倒了。”
倉持皺緊了眉頭,“那小子怎麼了?果然是在生氣中途被換下場,然後輸了嗎?”
“我覺得應該不是。”
被倉持疑惑的視線盯著,春市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剛才榮純君他……他說,打棒球一點也不快樂。”
倉持驚愕地瞪大眼睛,“……這一點也不像他那個棒球笨蛋說出來的話。”
果然非常不對勁。
兩人決定,回去後找個機會和澤村好好聊聊。
車很快停在了酒店門口,大家無精打采地背著包往下走。
安靜思考了一路,這會兒稍微恢複了點精神的禦幸很快發現,人群裡少了某個平時最愛吵吵鬨鬨的家夥。
“澤村呢?”
聽見澤村的名字,倉持的心猛地一跳。
“他坐在後麵呢,是不是還沒下來?”
他重新走上車,果然看見那個靠在車窗上熟睡的身影。
他悄悄鬆了口氣,扭頭強笑著跟大家說:“那家夥還睡著呢,我這就把他抓下來。”
酷熱的盛夏,為了對抗高溫,車廂裡開足了冷氣。
倉持一邊往後排走,一邊喊道:“喂澤村,到了,快醒醒。”
也不知是睡得太熟,還是倉持難得溫柔一點的聲音太沒氣勢,澤村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
“喂,大家都等著呢,快醒醒。”倉持皺著眉頭握著澤村的肩膀晃了晃。但當他的掌心接觸到透過一層薄薄的衣服傳過來的滾燙溫度後,他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他的心再次不安地跳了起來。他一把把單肩包丟開,掌心探向澤村的額頭。果然,滾燙的。
該死,為什麼自己沒能提前察覺到。
他懊惱地快步跑向車門前,聲音中夾雜著一絲顫抖:“不好了,澤村他發燒暈過去了!”
“什麼!”
一潭死水般頹喪的人群,被一顆意料之外的火星灼燒到,向車上擠去的一張張臉上迷茫失落夾雜著惶恐與不安。
戛然而止的夏天,留在所有人記憶裡的,除了夢想中斷的失落與迷茫,還有突如其來的遺憾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