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助眠。
尤其是淅淅瀝瀝的秋雨。
可謂天然白噪音。
顧裕生很難在白天睡著,以前是因為太過忙碌,他需要為了獎學金努力衝學業,單薄的少年沉默著成長,把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填滿,搖奶茶,發傳單,做家教,無論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付出,他都來者不拒。
除了給人在遊戲裡刷等級。
曾經顧裕生聽說電競行業特掙錢,總有些懶得操作的氪金玩家,於是院裡部分比較閒的同學就會做這個兼職,得到的報酬令人咋舌。
他嘗試了。
然後遭到了人生中的重大挫折。
顧裕生,菜得一批。
那是雙做實驗時穩得被老師誇讚的手,也是生活中能切出漂亮土豆絲的手。
卻在操縱遊戲角色的時候,左支右絀,被人追著狂揍。
他不僅沒賺到錢,反而還倒貼了網吧的包時費。
慘啊。
練習了幾次後,顧裕生徹底放棄。
人生嘛,知足常樂。
有些事還是不要勉強為好。
“乾嘛不多練練呢,”介紹他這個兼職的同學開玩笑,“居然還會有你不會的東西?”
在他們眼裡看來,顧裕生是個很強大的人。
“能賺不少呢!”
同學略帶炫耀地展示頁麵:“顧醫生你看,這不比出去搖奶茶強?”
“我現在還不是醫生。”
顧裕生臉蛋小,下巴尖,天生有些臭臉,不愛笑。
所以人緣挺一般的。
裕生這個名字,念得快了,會有點諧音“醫生”,偶爾大家開玩笑,叫他顧醫生。
他便會認認真真地糾正。
是裕生。
媽媽名字中有個雨,所以雨生,裕生,也是一個很樸實,甚至有些土氣的小願望。
豐饒富裕的一生。
他仰起臉,細密的雨水小手似的摸著他的臉頰,仿佛遠方親人的呢喃。
我當然會有這樣的一生。
他大步地衝下台階,跑向視線中有些模糊的圖書館。
內心無比輕盈。
雨勢漸大,在玻璃窗上彙集成蜿蜒的小道。
顧裕生在屋裡睡得很香。
也就是在下雨的天氣裡,他能在白天打個盹,補上一兩個小時的眠。
這一覺,居然睡到了下午四點鐘。
是餓醒的。
“嗚……”
顧裕生揉著眼睛坐起來,呆滯地看了眼時間後,就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臉。
居然睡了這麼久!
他剛剛才做出收留陸厝的決定,立馬得到個充足甜美的安眠,這說明什麼,好人有好報嘛!
畢竟看著傅明灼離開的背影那麼蕭條,他是真的害怕陸厝一出門,就被潛伏的人群按在地上,直接給手砸斷。
然後再被傅明寒撿回家,在極大的驚懼中,逐漸愛上那個喜怒無常的渣攻。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顧裕生不想用“賤”這個字眼,來形容這類文中的受。
雖然讀者都大罵渣攻賤受天生一對,快點鎖死,千萬彆流入市場,禍害他人。
顧裕生從頭到尾,隻罵過渣攻。
他覺得受挺可憐的。
當然,第二天他的評論就被管理員刪除了,理由是刺激性用語。
顧裕生:……
這狗比網站沒倒閉真是個奇跡。
他盛怒之下罵的幾句話,遠遠比不上文中渣攻的口吐芬芳啊!
日行一善,拯救陸厝。
……先拯救著看看吧,萬一劇情線可以這樣順利地走下去呢。
顧裕生打著嗬欠,拉開了臥室的門。
惺忪的睡眼猛然睜大。
不妙。
好多白煙。
以及……這是什麼糟糕的味道。
酸裡透著點苦,苦裡帶著點辣,辣裡似乎還有種莫名其妙的……腥氣?
顧裕生快步衝向廚房。
也就是味道來源的地方。
推門而入的刹那,顧裕生屏住了呼吸。
倒退一步,猛然吸了一大口氣。
才有勇氣重新進入。
“陸厝,”他聲線罕見的有些顫抖,“你在煉丹嗎?”
煙霧飄渺中,所有的一切都不甚分明,隻有那影影綽綽的身影,和通紅的煎鍋。
以及騰空而起的火焰!
好燃!
陸厝回頭,先猛烈咳嗽幾聲,才提高聲音:“在給你做飯啊——”
顧裕生瞳孔地震。
這是在報答他?
來不及多想,顧裕生穿進濃密的煙霧,憋著氣拿起鍋蓋熄滅火焰,開窗,通風,打開抽油煙機,關掉液化灶,一氣嗬成。
再給陸厝拉出廚房。
沒開口,兩人就對著使勁兒咳嗽。
陸厝的那股驚心動魄的美沒了,頭發紮了起來,眼尾被熏得微紅,臉頰上沾了點汙漬,猶如白璧微瑕,煞是惹眼。
“咳、咳……你剛剛沒開抽煙機嗎?”
“忘了……”
“那你剛剛是想做什麼飯?”
“煎雞蛋啊。”
顧裕生好容易止住咳嗽,心情複雜地拍了下陸厝的肩:“以後彆這樣了。”
他惜命得很!
剩下的事不敢再交給陸厝收拾,畢竟是個連抽煙機都敢忘記開的主,顧裕生捋起袖子在廚房吭吭哧哧,陸厝就在後麵打個下手。
遞塊抹布,送個掃把啥的。
煎鍋底部烏漆嘛黑,顧裕生摸了把,感覺再讓陸厝繼續造作下去的話,馬上就得燒出個大窟窿。
“你在家裡沒做過飯嗎?”
陸厝自知理虧:“沒有。”
他肩膀上仿佛還留有顧裕生拍過的觸感,那人的體溫總是有點涼,和表情一樣,清冷,不近人情。
就動作而言,還蠻直男的。
卻認識那麼多混跡情場的浪子。
陸厝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
看著顧裕生後頸上露出的一小片潔白的皮膚。
以及因為俯身下去的動作,而明顯的腰線。
因為在家裡,所以穿的是件很簡單的純色睡衣,寬大柔軟,隻有在完全弓著背的時候,才能窺得那麼一點,被掩飾的美好痕跡。
陸厝沒什麼表情地收回目光,隨手拎起個杯子。
卻在鬆手的瞬間,遲疑了下。
沒再繼續給顧裕生添麻煩。
雖然他不覺得這有什麼,甚至會慣於這樣的行為。
在陸厝的認知裡,適當地搞砸一些事,會有很好的收獲。
他不理解,可他會跟著演,會學習。
從男女戀愛慣用的借書,到那個漂亮的阿姨故意把紅酒潑在爸爸西裝上,陸厝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靜靜地觀察這一切。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他很輕易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果不行,就想辦法去得到。
哪怕去搶。
無論是哭,還是笑,陸厝都很擅長模仿。
小時候一次晚宴,外交大使家的小公子看上了他手中的玩具,伸著兩條小胖胳膊過來,要拿。
不給。
陸厝把玩具舉得很高。
小公子嚎啕大哭,差點扯下精致的桌布。
在對方尷尬的眼神中,父親歉意地揉著他的腦袋:“小厝,能把玩具給弟弟分享一下嗎?”
好煩。
為什麼還在哭。
還被母親抱在懷裡,溫柔地撫摸著頭顱。
陸厝想了想,也張開嘴,哭了起來。
果然,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個擁抱。
立刻就厭倦了。
他朝著小公子揚了揚手中的玩具:“想要嗎?”
“嗯!”
男孩圓溜溜的眼睛睜大了。
“不給你。”
玩具被踩碎了。
陸厝坐在凳子上,兩條小腿晃啊晃,嘴角微揚。
他發現了比玩具更有意思的東西。
那天晚上,父親和家族的一個長輩起了小小的爭吵。
“小厝寧願把東西打碎,都不給彆人,那不就是孩子護食嗎,多正常!”
父親的眉頭皺成了川字:“不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那個玩具。”
他的兒子,隻是在模仿人類的情感。